这戳中了秋此卿的要害，他像炸毛了的猫一样噌地站起来，五步当三步一样冲到男人的面前，一把揪住男人的衬衣领口，怒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小狮子终于发怒了，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忍下去呢。”林子轩玩够了，还是适可为止为好。他不觉得现在风都能吹倒的自己是正在气头上的少年的对手，只好抬起两只手投降道：“别这么生气，我闹着玩的呢，我只把清雅当作妹妹而已。”

秋此卿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可男人下一秒的动作却颠覆了他的认知。

“不相信吗？这可就难办了。”男人浅褐色的眼珠一转，稍微向前一倾身，薄如樱花般的唇轻轻擦过了他的脸颊，笑道：“我其实喜欢的是男人呦。”

秋此卿像是被雷给劈中了，突然靠近的男人亲吻了他的脸颊，那一闪而过的柔软触觉，仿佛是落花划过肌肤微凉，却在被他触碰过的地方燃起了烈焰。而他突然靠近的刹那，他嗅到从男人领口下飘出来的香，那种初开在晨曦里的栀子的味道，却仿佛是最致命的毒药瞬间麻痹了他所有的感知。

“怎么？被我吓坏了么？”男人用洁白的手指点在浅色的唇间，那双琥珀般的眼睛突然变得勾人起来，一张秀致的脸竟然比女人还要充满诱惑力，精致的眉目妩媚如妖。

他猛然松开他，退后几步，移开目光不敢再去看男人，而暗自咽着口水的时候脸红如血。他喘着粗气，还不肯死心：“骗……骗人！”

“不骗你呦。”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伤感起来，他再看他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那种惊心动魄般的魅惑，低垂下的眉眼宛如迟暮斜阳：“真的有男人喜欢我，而且他还是我的弟弟。”

“胡说八道！”秋此卿打断他，难以置信。

林子轩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说着：“而我，好像也渐渐喜欢上他了呢！”

喜欢男人，还是自己的弟弟，这算什么？秋此卿的心久久无法平静。天啊！这一定是梦！他一定在做梦！

“你们在聊什么？”黎清雅突然出现打断两个人之间的尴尬，秋此卿松了口气，再不敢看男人的脸一眼。

“没……没什么。”他迟疑道。

“没什么？那你的脸为什么那么红？”黎清雅显然不信。

“我和他开了小小的玩笑，不过你同学好像开不起玩笑呢。”男人开口替他解了围。

“这样啊。”黎清雅立刻转变了态度，不再追究。

“啊……我想起今天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秋此卿在这里再也待不下去一秒钟，站起身落荒而逃，隔了老远还听见女生的抱怨“搞什么鬼”！

而林子轩不知道，他不过是一时兴起给男生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却在他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冥冥之中将男生的人生引到另一条截然相反的路上。

回到家里，秋此卿躁动不安的心还无法完全平静，林子轩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大，就像打开了另一个世界之门。他触摸着自己的脸颊，仿佛那个微凉的触觉还停留在上面，那种诱人的香气又钻入了鼻息。

见鬼！他用力地拍了拍脑袋，把这些不正常的思绪赶出脑袋，用冷水洗了几次脸，而内心已经冷却下来了。

比铭记更迅速的是遗忘，接下来的两天是周末，除了做作业的家务之外，青春期的男生还是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投身到玩耍之中，把一切都抛在脑海之外了。

等周一到学校的时候，再见到黎清雅，女生一反常态红肿着眼睛，像是哭过了，而一脸悲痛欲绝仿佛是失恋被甩。他下意识地想到什么，等下午一下课就往公园飞奔，他知道男人会一整个下午都在公园里消磨时光。可等他到的时候，那个总是慵懒地窝在长椅上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风吹动着满树的枝叶发出歌谣般的沙沙声，仿佛说着“再见”。

自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像一阵风一样匆匆出现在生命里又匆匆消失的男人，而这些感触，黎清雅和他感同身受。

再平静的湖水也会掀起涟漪，大多数时候他和黎清雅都是和平共处，两个人是天生的绝配，但有的时候女生也会露出锋利的爪子，咄咄逼人难以招架。短暂的不愉快后，他和黎清雅又恢复了之前的关系，他单恋她而她毫无知觉的关系。两个人会一起去图书馆，放学后留在教室讨论难得变态的数学题，他们的志愿都是考上云城一中最好的尖子班，而一个班只招四十个人。有时候会一起去食堂吃饭，吃饭的时候会带着宁愿。

很久以后他才问起那人男人的去向，黎清雅已经能够笑着回答他：“他走了，去很远的地方，和一个爱他的人，也是他爱的人。”

秋此卿浑身一震，脑海里有一道光后劈过，而那个人，是个男人！

正午的温度超过三十度的时候，夏天已经彻彻底底地来了，覆盖在皮肤上的黏湿汗水，液体从身体里蒸发出来，只留下些看不见的盐分，被水一冲又立刻融化了。投射到眼皮上的是一片红色滚烫，热气无孔不入，阳光在地板上留下了耀眼的金色，紫外线只会在皮肤上累积黑色素。一个夏天下来，穿着清凉的男生女生会黑一圈，女生们一直抱怨怎么黑了这么多的时候，男生却为自己更有男子汉气概而沾沾自喜。而裸露在外的和藏在衣服里的皮肤完全可以用黑白分明来形容。

学校的小卖部成了夏天最受欢迎的地方，每到下课便有同学一拥而上，雪糕和冰淇淋在舌尖融化，水果的香弥漫在口腔里。冻得冰凉的碳酸饮料成为学生们的最爱，冒着泡的液体在舌尖上炸开时带着辛辣，最后从肺部里升起一个有味道的嗝。

秋此卿从来都不是小卖部的常客，一整个夏天他都从家里自带开水，用那个用了两年的超大塑料瓶，消散了热度的液体里漂浮着泡得发涨的干柠檬片，喝起来又酸又苦，他却爱死了这种味道。

宁愿在这个时候成为冤大头，一下课便有人吆喝着“宁愿，请我吃个冰淇淋”、“宁愿，请我喝瓶饮料”、“我只要个雪糕啦”。而口袋里仿佛有用不完的钱的宁愿都是来者不拒，有时候会直接给钱，有时候还屁颠屁颠地往小卖部跑，当个自费的跑腿。

秋此卿对宁愿的行为嗤之以鼻，那种无限制地讨好别人的行为让他觉得反感，而当男生怯怯地把快要融化的冰淇淋或者沾着水珠的饮料瓶递过来的时候他觉得是一种羞辱。他从来不接，他的手便停留在半空中，之后还是黎清雅解围说：“他不喜欢这些甜的东西啦，都给我吧。”虽然宁愿也会给她买一份，然后转过身就把东西分给其他女生了。但宁愿好像从不在意，依旧会买东西来讨好秋此卿和黎清雅，只不过给他的变成了一瓶没有味道的纯净水。

秋霖在春夏交替的季节生了一场病，为此还特意请了两天假在家里休息，秋此卿担心得不得了。把她送到附近的诊所，只是普通的流行性感冒而已，但她的身体却虚弱得不得了。他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妈妈已经变得这么瘦，纤细的脖颈上浮动着青筋，眼角的皱纹像扇子一样开阖。

即便如此，他却没有丝毫的办法，妈妈还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在拉面店接受着烟熏火燎，到夏天尤为痛苦。店里没有空调，只有被熏成黑色的电风扇转来转去，那扑面的腾腾热气仿佛连同人的生命也蒸干了。他除了能帮妈妈做点家务之外再也无能为力，向她伸手要钱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但她总是什么话也不说就给他，他捏着那些带着油渍的纸币仿佛捏着她消耗掉的生命。然后觉得像宁愿那种随意挥霍的有钱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生活的艰难，他们把大把的金钱浪费在不必要的事物上，而有的人却靠着一丁点的钱用来艰难地生活。

还好妈妈很快恢复了健康，重新去上班，秋此卿只好更努力地学习，他知道那是他唯一的出路。

每月一考是云城一中的惯例，每个月开学那几天走在哪里都能听到哀嚎声，简直就是哀鸿遍野。不过对于老师，没有比考试这个法宝更有用的，对于学生，也没有比考试这个难关更要命。

人生有许多难关要过，其中考试最让人难过。学习成绩好的绞尽脑汁保持自己名列前茅的位置，中上游的同学拼了命地往前爬，中下游的同学还有些豪情壮志要反败为胜，而永远都垫底的那几个人已经彻底地破罐子破摔了，成为老师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李笙对着自己的卷子哀叹连天，除了与他全心全意研究语言有关的语文还保持着浮在水面上，其他科目全都在水底阵亡，一路红灯高挂，惨不忍睹。

他冥思苦想着该怎样躲过老爸鞋底的那一关，又伸长了脖子去看宁愿的卷子，希望多一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人。不过当他看到成绩的时候立刻瞪大了眼睛，一把把所有的卷子抢过来，和自己那低到谷底的成绩相比宁愿算得上是在天上。而一个月以来，他也摸清了自己的同桌沉默寡言，是个眼前没有脾气很好糊弄和宰割的对象，而这样的人一般都不太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