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寂静，只有笔尖在书页上滚动的沙沙声，感到有点儿冷，但已经懒得再去穿衣服。飞快地写完最后一个题就迫不及待躺倒在床上，他没有自己的房间，在七岁之前一直和妈妈挤在一张床上，对男女的概念有了模糊的认识之后主动提出了不再和妈妈睡在一起。但他们住的房子小的可怜，只有一室一厅，再加厨房和卫生间，最后只好在原本就不宽敞的客厅一角弄了个小隔间，只够放的下一张单人床的大小，成为他的小世界。

闭上眼睛回想起今天发生过得很多事，仔细想想和以往的每一天又没有多大的差别。时间之轮慢慢转动，日子一天天过去，陷入睡眠就什么都想不起来。

李笙心有千言万语，感慨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迫不及待要对宁愿一诉衷肠。此情脉脉谁诉，他双目含泪，凝视着宁愿，大有相见恨晚、千里知音难觅的感触。等他口若悬河地说得口干舌燥，连同前三十年死猫后三十年死狗的破事一齐抖出来，期待宁愿能够加入他共谋人生大戏，两个人敞开心扉，促膝长谈三天三夜也不为过。不过很快他就失望了，宁愿他不是此生所寻的那个人，任凭他讲得怎么手舞足蹈激动人心，对面的人依旧神色恍惚，心不在焉，又不忍心打断他，就时不时地“嗯嗯啊啊”几声。

李笙对着个布偶似的人再多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转过脸去生闷气。宁愿倒也不在意，翻开书把心思用在了学习上。

第二天秋此卿起了个大早，再没有迟到，一如既往平静地度过一个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收拾了一下书本准备去食堂。有时候他会和黎清雅一起去，但有的时候来不及就一下课她便被她的几个女生叫走了。有时候他会同班上的男生一起，更多的时候是独身一人。

虽然他身为一班之长，想做他小跟班的人也不少，随便吆喝一声也有一大群人前仆后继地跟着自己。用自己的话来说长相也完全遗传了妈妈年轻时的美貌，小的时候便被邻居大妈们夸赞将来一定是个帅小伙，上初中以来每个节日都会收到女生送来的小礼品，有时候是班上的人，有时候是其他班上的人。他的成绩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部分，在幼稚园的时候就立下豪言壮语将来非清华北大不上，一定要出人头地让妈妈为他骄傲。现在他也一直为那个目标而不懈奋斗，他知道自己站在低人一等的起点上，妈妈柔弱的肩膀不足以将他托到更高的地方，一切只有靠自己。

现在是，将来也是。

但从小到大要真要数交了多少能掏心掏肺的好友还真数不出来，说关系要好的除了黎清雅也没了其他人。可自己也不是总是形单影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只是在某些想说话的时候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年少的心有那么几分夕阳般的落寞。

现在也一样，看到女生被簇拥着离开的时候心里也会感到些微的难过。

他怔怔地看着女生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视线便被另一个人所阻挡。

还是细声细气带着女孩子气的软绵绵童音，宁愿站在他的面前，歪着头避开他的视线，嘴唇微微开阖：“那个……能带我去食堂吗？”

“我也要去吃饭，一起去吧。”他站起来。

秋此卿用斜向下的目光瞟着走在身边的男生，今天换了一件比昨天要正常太多的衣服，但走在到处都是同一款校服中还是有些格格不入。他的步伐很轻，走得很慢，安安静静的像只猫一样，两个人都不说话。

他不知就怎么想起以前养过的一只猫，是邻居家的小孩送给他的，黄白相间的花纹，一双蓝绿色的双眸像是透明的玻璃珠。猫不粘人，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梳理着自己的绒毛，一天放学回家的时候发现猫不见了，为此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再也没有养过小动物。

云城一中隔得最远的便是教学楼和食堂，沿着那不大的湖，穿过高中部排列整齐的宿舍楼，最后才抵达那同时能容纳上千人吃饭的食堂。初中生是不住校的，中午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用来吃饭和自由活动，离家近的会选择回家吃午饭，离家远的就在食堂里解决。虽然秋此卿的家离学校不太远，但通常妈妈都在店里吃饭，没人给他做午饭也就只有在食堂里吃了。

“你家离学校很远吗？”不说点什么气氛实在很尴尬，虽然周围人来人往，嘈杂喧闹。

“诶？”宁愿没料到秋此卿会突然开口，怔了一下才道：“不远，搭公交二十几分钟就到了。”

“那可以回去吃午饭啊。”

“可以回去吗？我以为中午必须留在学校呢。”宁愿有些惊讶，又小声道：“以前的学校是这么规定的。”

“那是什么破规定，学校想赚一顿午饭钱吧。”秋此卿意外的愤愤不平。

“或许吧。”宁愿笑了一下，又道：“不过我还是在学校吃吧，中午妈妈要去接弟弟妹妹，保姆也很忙。”

“还有保姆，果然是有钱人家。”

“诶，也不是啦，我妈妈笨手笨脚的不会洗衣也不会做饭，只有请保姆了。”

秋此卿想起昨天见到的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看起来也的确不太会做家务的样子。“这样，不过坐公交倒也挺麻烦的，有时候等上半个小时也说不定。”

“嗯。”

聊完了一个话题，又没有什么好说的，而食堂已经到了。

初中生吃饭还能悠哉悠哉的，而高中生吃饭都像在打仗，争分夺秒用在学习上，在竞争激烈的云城一中想得到靠前的名次并不容易。等他们到食堂的时候高中生已经飞奔回教室了，可放眼望去整个食堂还是全部都是人，空气里飘着饭菜的油腥味。

一顿饭平平淡淡的吃过了，本来秋此卿还以为有钱人家的小孩会在吃饭的时候挑三拣四，不过宁愿只是盯着面前的食物好几秒，皱着秀气的眉毛把食物喂进嘴里，最后得出“比妈妈做的好吃”的结论。

往回走的时候宁愿突然道：“我以后还能找你一起去吃饭吗？”

秋此卿想自己反正也没什么人和他一起，和宁愿一同也不错，虽然两个人之间的话少得可怜。

“可以。”

“诶？真的吗？”宁愿的眼睛亮起来，他在其中看到类似星辰碎片的光芒。

“嗯。这样我们就是朋友了吧。”他还是第一次说出这矫情的话，明明昨天才恶语相向，满心厌恶的。不过人大多是这样吧，在一个时刻恨到咬牙切齿，下一刻时候可以笑着说无所谓，彼此靠近了之后，发现原来对方与自己想象的截然不同，大多数时候只是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了别人身上。

听到这句话的宁愿愣了半天，眼睛里像是有流星划过，最后才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道：“谢谢。”

下午快要放学的时候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截住总是像兔子一样飞快溜掉的黎清雅，好久都没有再去过图书馆，以前两个人总是一起在图书馆里安安静静地泡到天黑。初中生还没有晚自习，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浪费，他们在同一张桌子上看同一本小说，黎清雅会把Mp3的耳机分给他一只，耳边一个辨不清男女的声音浅唱低吟，与网络上总是谈情说爱的流行截然不同，干净澄澈的声音宛如清风流云，轻轻地讲完一个又一个动人的故事。

秋此卿有注意到女生反复听的一首歌，名字就叫做《唱给你的歌》，他自认为声音还不错，在几个月前黎清雅十三岁的生日聚会唱了这首歌。明明之前练习了不下上百遍，可在正式唱的时候还是有点紧张，唱到结束的时候清晰地看到女生眼中泪光闪动，湿润的瞳眸仿佛是月光下的溪涧，那一刻觉得自己反反复复的练习都是值得的。

“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吧？”

“不要，我还有事。”这样斩钉截铁的拒绝让他有点受伤。

“有什么事？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要，你赶紧回家。”女生鼓着眼睛瞪他，两道比男生还凌厉的眉毛看起来有些凶。

铃声一响女生立刻脚底抹油溜掉了，秋此卿觉得她肯定对自己隐瞒了什么，明明不久前两个人还无话不谈的，现在女生心中藏着秘密再也不和他分享感觉像被抛弃了一样，他一定要弄明白她放学后都干什么去了。

等他骑着自行车出校门，发现人潮之中早已不见了黎清雅的身影。虽然知道她的家还怎么走，但两个人的家在不同的方向，一来二去得花费不少时间，他又退缩了，闷闷不乐地回了家。

第二天黎清雅更加反常，一整天都魂不守舍，被老师抽到起来回答问题竟然一问三不知，这可是史无前例的情况。而她动不动就傻笑，一张秀美的脸如盛开的碧桃般含羞带怯，让秋此卿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找她说话也爱理不理，还时不时地把浅蓝色的小纸片拿出来看。

秋此卿的身心都遭遇到严重打击，现在的黎清雅和那些坠入爱河的女生没什么区别，难道她有喜欢的人了吗？而可怕的是那个人竟然不是自己！

上体育课的时候秋此卿因为腿上的伤请了假，待在教室里睡觉，黎清雅离开座位的时候那张她翻来覆去看的小纸片不小心从衣服的口袋里飘了出来，还不等他捡起来还给女生，她已经出了教室。秋此卿捏着薄薄的纸片心痒难耐，上面写了什么，等他内心的好奇终于战胜道德理智，哆哆嗦嗦地打开一览无遗的时候宛如晴天霹雳直击他的脑门。

这居然是情书！还是黎清雅写给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