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心
12 散心
也许,不问对他才是最好的相处模式。
“哥哥,我今天想去以前的孤儿院看看。”
“嗯,你去吧。”余桦只顾吃饭,并不很在意我的话。
“我,找不到路,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我咬着筷子,试探的问道。
余桦一顿,脸色一凝,吓得我心都要跳出来了,我以为他会把我臭骂一顿。谁知他只是低下头吃饭,“你自己打车去。”
“最近有很多女孩子做出租车被奸杀了,多危险啊,我一个人不敢。”
“那就别去了。”
“哥哥你天天在这屋里不觉得闷的慌吗,出去走走,排解一下心情也好,总比每天呆在一个地方要好。”
余桦眼神一凛,我禁不住打一个颤,死就死吧,早晚都要说,早晚都要死,“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走出房门,感受一下26度恒温以外的空气,听听鸟叫,闻闻花香,或许对你的腿没有什么帮助,但对你的心情一定有好处。”
我顿了顿,他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寒意,放软了语气,恳切道,“而且我,确实找不到。”
我坐在新西兰羊毛地毯上,柔软舒坦。
“我没有父母姐妹,从我记事起就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没有多余的零食,因为钱都是卫爸爸一处处筹集来的善款,不可能拿来卖零食这样的奢侈品。也没有闲暇的时间,放学回来要帮卫爸爸照顾幼小的弟弟妹妹。衣服鞋子都是别人捐助的,卫爸爸一个人要养活十几个孩子很不容易。但是我们都很懂事,每天做好饭,洗好衣服,做好作业,没有一样需要卫爸爸操心的。每次他从外面回来见我们这么乖巧懂事,都感动得抱着我们舍不得放下。我们都是一群被自己亲生父母抛弃的孤儿,因为同病相怜,所以我们的感情也格外饿深厚。可是半个月前,他们都走了,天南地北,何时能再见。生离死别也不过如此。那时我觉得自己的天塌了,地陷了,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上有什么意思呢,不如去找卫爸爸,至少阴曹地府还有个疼爱自己的人。可是老天又让我遇到余爸爸,他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百般呵护,我不知道别的兄弟姐妹是否跟我一样幸运能遇到一个这样疼爱自己的爸爸,我知足,很知足,很感激。那天我听到你拉的那首《沉思》,我不知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但那确实打动了我,鼓励了我。哥哥,你的伤痛别人替代不了,你的幸福别人也替代不了,我们什么都不能改变,唯一能改变的只有我们自己。”
说到最后自己也眼含泪花,想起之前种种,我也是拼尽全力在泥沼中挣扎的人,如今竟班门弄斧,规劝起别人了。
余桦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深暗晦涩,我一时不懂,只期望他能听进一言半语,也不枉我费心讲了那么多。一片好久的沉默,仿佛是余桦晃动的心在慢慢沉淀,累积出伤痕累累的形状,直到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残忍的,何必这么逼一个车祸才半年的人去坦然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或许,我们应该再多给他一些时间。
我回到屋里,坐在窗前发呆,曾经我也困在死胡同里走不出来,我也想任性的闭口不语,生活,生命,都不允许我这么做,我要活着,要让疼爱我的人觉得欣慰的活着,久了,便也分不清谁为谁了。
脑海中蓦然想起一个笑脸,自由且自信,阳光般灿烂,月华般迷人,是我见过最美的笑容。拿起笔,笔下勾勒出轻松明快的线条,似一道道跳跃的音符,正谱写着一首快乐动人的乐曲。轻微的轮子碾压的声音停在耳边,我抬头,竟然见余桦就在我近旁,吓得我笔都掉地上了。弯腰去捡笔,再起身时发现我画的画像已经在他手里,落入他的眼里了。
我大窘,抢又抢不到,“哥哥你进来怎么不敲门啊?”
“我敲了,你没听到。这画的是谁啊?”
“快还给我。”
“你画的是谁?”
“你看不出来那是你自己吗?”没好气的说。眼见是抢不回来了,索性坐下来。
余桦不知是没认出来,还是没想到自己的笑容竟这样感染人,又细细地看了一遍,语带玩味:“没经过本人同意就画,得没收。”说罢就真的往外走了,行至门口停下说,“不是要去晨光吗?”
我一愣,没听错吧?他真的同意啦?真是,真是阴晴不定的怪人。
离开多久了?一年,还是一生?感觉像是离开一个世纪。曾经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那个空空如也的院子里仿佛还有卫爸爸陪我们踢球的影子,然而了无生气的院子处处透着冰冷的荒凉,静谧的空气里充满寂寞的味道,这所院子还在完整的存在,是否在等待它的孩子们归来?
大门上了锁,我们只能在门外往里看。
“这里很安静。”
“人都走了,当然安静。”这就是人去楼空。
我蹲在门口,隔着贴栅栏看着里面,余桦静静的陪我呆了很久。久得我的腿都麻了。
“你这样子挺像探监的。”余桦又在发挥他冷幽默的工夫了。
我转动眼珠,没好气的说:“要探监也探你。”
余桦挑挑眉,片刻后说道:“你说让我出来散心,其实是我陪你出来散心吧。”
的确到现在都是他在陪我,看着要到中午了,我说:“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晨光在郊区,附近也没有什么大商场,只好找个相对干净的面馆。我推着余桦进去,只有老板热情的招呼,今天是周六,人也多,只好慢慢等。别的客人要么闲聊,要么在玩手机,根本无人投来什么奇怪的眼光,心安定许多。原本我还在担心万一有人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余桦,估计他永远都不会再出家门了。我看了看他的神色仿佛恨自然,并无紧张恐惧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