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归来

随着夜晚的来临,如夫人心中越发的不安了起来,这赵政只是一个八岁的孩童,真的能行吗?

“啊玉。”

“夫人。”

一直跟在如夫人身边的侍女应声而来,如夫人单手撑在桌案上,问道:

“什么时辰了?”

“酉时快过了。”

“没有别人知道吧?”

啊玉点头。

“夫人放心,赵政是奴婢亲自妆点的。”

“你说,他能行吗?”

“咱们芷云楼除了芮姬也就只有赵政能舞雁归来了。”

如夫人抬起头,叹道:

“是啊,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愿女娲娘娘保佑才是啊。”

“咦,今晚这雁归来还要舞吗?芮姬姑娘不是不去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夫人既然没说不舞雁归来,那肯定是要舞的,毕竟咱们芷云楼还是夫人说了算。”

“那可不一定,我可听说芮姬今晚是不会舞雁归来的,咱们芷云楼可是只有她能舞雁归来。”

“这也是啊,但是夫人为何不撤了呢?”

“哎呀,谁知道呢?”

、、、、、、

姬婉和高渐离相视一眼,尽是无奈,看着那群叽叽喳喳走过去的侍女,高渐离叹道:

“这十天前便定好的雁归来,芮姬临时反悔,当真是有无礼了。”

姬婉听得高渐离谈论芮姬,便道:

“她不是一直很无礼吗。”

语气中透着股酸味儿,这高渐离愣是没听出来,只觉得有理,点了点头,以示赞同。见着他那呆样儿,姬婉可真是无可奈何了,叹了口气,只能认命了啊,谁让她就看上这么一个迂腐的乐师呢。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倒是惹得高渐离一脸的莫名其妙,摸摸脸。

“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我们走吧,高大哥。”

高渐离笑了笑。

“好!”

酉时一过,芷云楼的客人便络绎不绝的进来。驹县虽是小县,可这夜间还能上歌舞坊寻乐的,怎么着都是驹县有些身家的人。芷云楼地方不大,也就两层,一楼正前方有一个舞台,专门是歌舞表演所用。舞台前方,则是放着诸多的桌案,坐的皆是芷云楼的客人。一些侍女在桌案前侍奉,偶尔也还有一些歌舞姬前去陪坐。偶有一些下流的客人,占了楼里姑娘的便宜,却是碍于如夫人的面子,不好下手。这就是芷云楼的规矩,若是姑娘有意,如夫人不管,然而,尔等却是不能在芷云楼里做这等污秽之事。若是那姑娘无意,那是如何也不能强求的。有传言,如夫人是驹县县令的情人,碍于此,也是少有人无视芷云楼的规矩的。然而,如夫人此人却是极为注重信誉之人,这也是为何她今夜一定要舞雁归来,这是十日前便订好了的,也将牌子挂在了芷云楼的门前,驹县老老少少都看见了的,如何能不守信誉?

一番歌舞下来,酒水也过了三巡,微微有了些醉意,众人皆是拍手叫好,前厅的氛围渐渐火热了起来。如夫人在二楼看着,仍是有些不放心。喧闹的人声在一阵悦耳的击筑之音中安静了下来,空灵婉转,如泉水作响,是高渐离!这年仅十五的少年琴师在驹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说芮姬一舞难求,那高渐离一曲可就是真正的千金难求了!高渐离演奏,一月一次,除此之外,别无二次。而每次演奏的乐器皆是他自己所定。这一月他已经演奏过了,如今再见高渐离,众人如何能不陶醉?更别说是高渐离少有的击筑了!直到此刻,今夜芷云楼的气氛已经到了一个高潮。

“今夜让高先生再次演奏,也算是对这些客人们的弥补了。”

直到现在,如夫人对赵政的舞,还是没有信心。啊玉眼里看着,也是有些难过,安慰道:

“夫人已经尽力了,无须自责,一切,就要看赵政的造化了。”

如夫人闭上眼睛,耳边是犹如天籁的击筑之音。

“顺其自然吧。”

前厅一片宁静,众人还沉静在优美的乐声之中,不可自拔。当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时,目光这才再次聚集在台上。

“是雁归来。”

“高先生!是高先生在舞瑟!”

一众乐师之中,那舞瑟弄弦的,不是高渐离又是谁!从未有过的,高渐离竟然为雁归来伴乐!芮姬和高渐离,这是让台下众人如何期盼,又如何激动的一舞啊!只是,当看清一众舞姬出现时,众人却是一头的雾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是一帮小孩儿?这雁归来不是独舞吗?难不成是让一群小孩儿替芮姬姑娘伴舞?楼上的如夫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楼下。

“赵政虽能舞雁归来,然而,年纪过小,少女婀娜多姿的身体他是展现不出的。即便他舞的再好,在别人看来也是一个小孩儿在台上胡闹。如今让这些同龄的舞姬以天女散花之舞为他伴舞,便多了一些看头。”

一群舞姬渐渐分散两边,众人想着,这芮姬姑娘不会躲在这群孩子里面儿吧?这么想着,倒是多了几分期待,从来都没有人如此跳过雁归来啊。舞姬散在两侧,有些行中老手一眼便看出那是天女散花其中的一段。粉色的舞衣穿在这群孩子身上,倒真是个个粉雕玉啄的,惹人怜爱。那群孩子散开来,中间便露出了一名身穿橘色舞衣的女童。那女童身上的衣饰更为华丽一些,一双丹凤眼,还真就透着那么几分韵味儿。这台下的众人可都是看得津津有味儿的,芷云楼将雁归来改成这样儿,倒真是多了几分新意啊。这群孩子个个水嫩水嫩的,可真是养眼得很!

随着乐声一动,只见那主舞的孩子轻轻舞动起来。台下众人这下可是瞪大了双眼了,本以为她舞的也是天女散花,却不曾想到竟是

雁归来啊!一个小孩儿就能舞雁归来,这如何让众人不惊叹!更何况,她跳的与平日芮姬所舞,所透出来的味道,更是截然不同。那孩子一颦一笑间,更显清纯灵动,那周围伴舞的孩子们,更像是小小的翅膀,长在了她的身上,轻轻舞动,真像是一只雏雁在山花满开的时节像你迎面飞来、、、、、、、、

见着众人毫无异议的看着台上,一副痴迷之状,如夫人那悬着的半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怎么不见芮姬?”

不知是谁喊了那么一嗓子,这台下的人才醒悟了过来。是啊,说是雁归来,怎么不见芮姬呢?台下顿时便乱成了一锅粥,台上的孩子们第一次演出,此刻也不知如何是好了,都停了下来。见着台上的孩子这般停了下来,不知所措,台下的客人喊得更欢了。赵政无措的扯着衣角,难道他跳的不好吗?为什么他们要这般?这时,只听一旁有人喊道:

“莫慌,继续跳,将这支舞跳完。”

赵政转头,便看到了正看向他的高渐离。乐声再次响起,孩子们又跳了起来,只是明显有些慌乱。赵政脑中嗡嗡作响,甚是无措,耳边是众人喧哗的声音,是对他的不肯定,他们在诉说着自己心中的不满,在诉求着芮姬的到来。自己心中唯一的执念,难道真的这么差吗,雁归来,雁归来,一曲雁归来、、、、、、

无意间,又想起那个桃花树下的身影,她,应该是爱着跳舞的吧,不然,为何她总是在桃花盛开的时节翩翩起舞?也是到了芷云楼,赵政才知道他母亲那随意的舞动,原来叫做雁归来啊。吸了吸鼻子,赵政闭上了眼睛,耳边喧闹的声音似乎都被她隔绝开来。此刻,他的耳边,只有春天的声音,仿佛是身处一片美丽的桃花林中,花瓣随着春风落在脸上,鼻尖只有桃花淡淡的香味儿。睁开眼,天空中仿佛有大雁飞过一般,随着自己的心,赵政露出浅浅的笑容,仿佛置身其中,翩翩起舞、、、、、、

“这是、、、、、、”

如夫人紧紧握住栏杆,看着台上舞动的赵政,台前的人多数还在吵闹,并未发现台上的不同。

“夫人、、、、、、”

啊玉张着嘴,满脸的不可置信,如夫人轻轻点头,声音有些颤抖。

“不会错的,不会、、、、、、”

思绪仿佛又回到十年前,邯郸城的烟水台,那个曾经的赵国第一舞姬,在烟水台中,在众多文人墨客的簇拥中,舞着这曲雁归来。那时无衣的闯入,让如夫人和啊玉记了一辈子,那个山水中跳舞的女子、、、、、、啊玉喃喃出声,抑不住心中的激动。

“是雁归来,是雁归来、、、、、、这是完整的雁归来、、、、、、”

“姑娘姑娘!大姐姐居然找了一个小孩儿跳了雁归来!“

“什么!大姐姐太荒唐了!”

小侍女安慰道:

“姑娘莫慌,听闻前厅的客人皆是不满今夜的雁归来,都在前厅吵了起来,喊着姑娘的名字呢。”

听此,芮姬激动的情绪这才安稳了几分,冷笑一声道:

“大姐姐真是糊涂了,竟然干出这等荒唐的事儿来,这雁归来岂是一个黄口小儿能舞的!走!”

“姑娘要去哪里?”

“前厅,今日便让那群小儿看看,什么才是雁归来。”

“姑娘不梳妆更衣吗?”

听闻此言,芮姬展开双手原地转了一圈。

“我需要吗?”

堵得那侍女哑口无言,芮姬掩面一笑。

“呵呵,走吧~!”

赵政一舞完毕,睁眼看着台下,那群客人仍在喋喋不休的争吵中,呼喊着芮姬的名字,让台上的女娃娃们滚下去。一群娃娃跳完了舞,吓得瑟瑟发抖,不知如何是好。赵政仍是沉浸在方才的余韵当中,尤不自拔,仿佛台下众人的议论与他无关一般。

“下去!”

一声女子的厉喝唤回了赵政的神智,一身常服的芮姬早已上了台。见了芮姬,那群小舞姬忙退了下去。芮姬一眼便看出赵政是领舞之人,打量了他一眼,面露不屑,喝道:

“还不下去!”

赵政这才挪动脚步,缓缓退了下去。

“是芮姬姑娘!”

见了芮姬,这台下的人这才停止了议论,纷纷呼喊了起来。芮姬挺着胸脯,昂着首,面露笑容,转头对着一众乐师道:

“再来一次。”

态度傲慢之极,直令高渐离皱眉,未曾多想,高渐离毅然起身,也准备自行离去了。竟是没料到高渐离竟然这样,芮姬面露不悦,喝道:

“高渐离!你上哪里去!”

“在下只是应了夫人所求,为奴儿伴奏,不是姑娘。”

高渐离离席,又令台下的众人议论了起来

,芮姬虽是愤怒,可这台下也还有一众人看着呢。不多时,又补了一名乐师上来,这乐声响了起来,台下才安静了下来。

二楼的啊玉看着台下的一切,不悦道:

“夫人,这芮姬太过无礼了。”

如夫人未曾说什么,只是看着芮姬的眼神极为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