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无涯把酒歌

「路在脚下,情在心间,酒我这里有的是,请重游我的江湖。」

比目楼。

一袭白衣的男子快步走进楼里,直朝着头牌湾苏公子的房间,一路上竟无人来得及阻拦,只能怔怔地看着他如风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但他们怔愣的神情马上恢复,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上的工作。

“这么快?”

"隔壁楼而已,便是爬也要到了。"千遇脱鞋上榻,和衣而坐,眼神淡淡瞟了一眼。

"千遇。"榻上斜倚着墙的身姿纤弱的男子笑着开口,"几月不见,你倒是变了些。"

"嗯?"男子笑意温柔地转头,"怎讲?"

那男子却低下头,白皙的下巴快要靠着缃色衣襟,浓密的睫毛遮住双眼,不发一言。许久,他才淡淡开口,"不似昨日潇洒。"

千遇眼神一黯,半晌苦笑道:"终是逃不过血缘羁绊,皇室儿女又怎能肆意?我已有多年快意,也算难得。"

"不会。"纤弱的男子浅浅地笑开,如春风拂面,温暖如斯。他双眼温柔,"你还是你,与血缘无关,与历往无关。只是,你终究是要有所在意。"

"有所在意……"千遇看向榻边的男子,眼中一丝茫然,"有什么可在意的?"

那男子却未回答,只是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道:"千遇,千裳与你有何渊源?"

"无甚渊源。"

男子眸色渐深,墨黑的瞳孔在白皙的脸庞上更显幽深,浅色的唇瓣习惯性地抿紧。

"容牧?"千遇面露异色,欲倾身上前,"怎么了?"

容牧抬头,转眼又是一脸温暖和煦,笑意不减,"无事。"

"当真?你可莫再欺我。"千遇脸上忧色未退,"若还是上次一般,我可不会再救你。"

容牧一怔,无奈道:"不敢不敢,我一定不在你面前晕了。"

"什么!"哪知千遇一跃而起,上前用指尖抬起他下巴,盯着他眼睛,一字一顿道:"意思是我不在时你还晕过?"

容牧未曾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欺身而上。他笑容僵在脸上,白皙的脸色更显苍白,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午后阳光暖暖地照射进来,狭小的窗口前一道道光柱纵入,容牧通过微弱的光线依稀可见千遇恶狠狠的神色,以及他眉宇间的忧愁。

千遇见他苍白的样子,以及张口欲言却不得的纠结挣扎,心中更急,摇晃着他看起来单薄的身子,急急地唤道:"容牧,容牧……"

容牧瞬间反应过来,脸色骤然绯赭,正欲开口,忽闻"吱呀"一声。

两人已然不动,同时警惕地回头看向房门的方向,神色冷然。

只见一个女子站在门前,表情怪异,待看清转过头来的人脸时,大声一叫:"七哥!"

她不觉后退一步,尖声大叫:"你在干什么!"

千遇脸色早已恢复如常,并不回答,只是轻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声音温柔,只是没有温度。

千暖表情有一瞬的破裂,最后只是答道:"我跟着九哥来的。"

千遇眸色一紧,静静地不说话。房里气氛安静,无声也让人害怕。

千暖还欲再言,只是刚一张嘴就被千遇不急不缓的声音堵了回去:"没事就莫再进来。"然后一扇木门横亘在她眼前,发出轻微吱呀的响声。

千暖的神色莫测不定,她站在门前,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口气。

不知是为己,还是为谁。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是有的人善于遮挡,有的人不愿伪装。

"她若是男儿,应是不凡的。"容牧突然说道。

千遇回头看他,眼神有异样的情绪笑容恬淡,"便是女子也无碍。"

容牧直视他清澈的双眼,良久叹口气,"随你。"

千遇笑笑,不置一词。

他知道他的意思,他亦知道他的心性,他可以理解他的无谓,自己却无法做到如此。

到底,他们都不是一种人。

从来不是。

"我不知道结果怎样,但最后君临天下的那个人一定不是我。"千遇看向窄小的窗口,眼神沧远又迷茫。他下榻穿上鞋子,踱步到桌前,纤长的手指把玩着小巧的玉杯,里面的清澈酒液泛起涟漪小圈。

他垂眸看着酒液转动,眼睫下神色无人可见,声音飘忽似天外之音。

"这一切我都无法掌控,所以我感到无力,所以我不愿参与。"他声音低下去,"自古皇室倾扰,我不是最适合的人,却也逃不开这之间的羁绊。谁能真正活得肆意?我不过一个俗人,如何能自由如真正的自己?只愿不失本心,我……"

"千遇。"容牧轻声阻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

千遇唇边逸出极浅的笑容,他抬起头,又将目光投向窗外。

从这个视角望出去,人们都在苍茫蓝天下渺小如尘。形形色色的人来往络绎,繁华喧闹,热闹如斯。只是天色湛蓝而悠远,看不出变化,如神祗俯视世界,面容或无谓或怜悯或不屑。天空占据了大部分视野,他突然觉得,其实人如此渺小,所谓的世事无常、悲欢离合,在上天看来,也许只是笑话一场。

他轻声说:"我会是你认识的我,一直都是。"

"从此,我也只是容牧。"容牧声音带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坚决凝重。

千遇看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我走了。"他突然说。

不去看容牧错愕的表情,他迅速推开门下楼,出门左转,离开了比目楼。

足尖一点,他飞身而起,白衣如华。

脚下依稀可见错落有致的房屋,人群川流不息,一派繁荣。他想起多年前的相遇,想起彼此互相关心的成长,想起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甚至想起未来这样飘渺的东西。

摇摇头,他向着皇宫飞去。

大家都有故事,都是不能被分享的,即使是最亲密的知己。

不多会儿,宫门已出现在眼前,千遇飞身而下。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有佩戴皇子玉佩,不禁有些失笑,什么时候这么糊涂了,若是以往,只怕性命有忧了。

他依然一派风姿卓然的模样,闲适地步入宫门,假装没有看到旁边的士兵。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宫门。

然后,他进入宫门……再然后,他过了宫门……

千遇不解——皇宫的防卫已经这么松懈了吗,连一个没有令牌的人都可以随意进出?还是他们已经认识七皇子了?想来自己如此风华,当是无人不识的。千遇直接把原因归结为后者。

他一路走回"君玉栏",并没有遇到什么人。但当他走近遇知亭时,一抹鹅黄映入眼帘,一个女子背对着他坐在亭中石凳上。

千遇终于知道做一个好看的男人有多麻烦了,他不耐,足尖一点飞回自己的房间,留那女子一场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