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亲人计计出
景阳城内,四大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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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王府。
男女对坐。
男子白皙的脸庞线条坚毅,浓眉紧锁。他手中紧握着一张纸条,指节发白。
片刻,他松开手指,看了看儿子的飞鸽传书,皱皱的纸条上简洁几字:儿在泉嶙,因事难回,安好勿念。
"泉嶙,他竟又去了泉嶙。"男子扶着额头,"怎能如此任性?太子生辰都不参加。"
"王爷莫急,词儿本就这么个性子,不会有事的。"男子身边一个女子道,"王爷与皇上告假便好。"
"身为世子,如此不识大体,本王怎放心慕府的将来?"慕旬泽嘴角一扯。
"王爷。"女子急道,"词儿心性如此,成年后自会收敛。"
"收敛?几年来本王时时观察他的表现,未曾见他有何收敛。"男子冷哼道。
"词儿无非是为了钟离家的大小姐,待到成亲后,自然会收心的。"
男子垂眸,轻叹一口气。
"魁赞,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你明知道词儿自幼不爱朝堂爱安逸,这几年他从未回家,无非是为了躲避世子的责任。"他目光微定,"不过各讨苦吃。"
"王爷……"
"你不必多言,很快,词儿就会回来了。"
"王爷是要废去词儿的世子之位吗?"魁赞道。
"不错,不日本王便立笛安为世子。"他呼了一口气,"如此对所有人都好。"
"好,只希望词儿不要后悔。"魁赞黯然道。
"只怕后悔亦无用。"男子道,"笛安虽不是长子,能力却比词儿好太多。"
"笛安是不错,如此慕府也算后继有望了。"魁赞道,"词儿也能真正地无忧自乐。"
男子看她一眼,目光深深。
女子回头得体地一笑。
"王爷,我去看看府上礼物准备得如何。"
"好。"男子闭目轻言。
日光透不过厚重的罗幕,只能从帘缝中伸入室内。照在他脸上的阳光似乎被感染,不再热烈,温温吞吞地沿着白皙瘦削的皮肤线路游走。
"容牧,你出来。"
壁画上的湛蓝天空中部慢慢凸起,沿着画上线条翻出,一个黑衣男子走出来,悄无声息,形如鬼魅。
墨黑披风的大帽子罩在头上,帽檐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瘦削白皙的下巴和淡色的紧抿着的唇。
"正在准备,目前一切顺利。"
慕旬泽笑了下,"本王没有问你此事。"
"我们之间只有这件事可以说。"男子风帽下的脸看不到表情,稍显苍白的唇淡淡回答。
慕旬泽脸色微沉,"别忘了当初是谁救了你,这就是你与本王说话的态度?"
男子的唇抿得更用力,显出些许愠怒的弧度,"我没忘。"他语速稍快,"但我答应了你的条件,作了你的棋子,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你我互不相欠。至于我的喜恶。"他顿了顿,咬住下唇,一字一顿道,"与你无关。"
慕面色微冷,讥诮地笑笑,"身份低贱,脾气倒不小。"
男子唇色骤白。
身份低贱。
黯然隐忍,只为寻他昔日真心。自甘为棋,但为无言伴他朝夕。
容牧,你埋藏肆意江湖,失去昭然人生,到头来,是否寻到他忆往昔时的在意?或者,他当初,又是否曾以真心相待?
容牧帽子下的脸无人可见,因此,并没有人知道,他此时以多么自嘲且悲伤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
自嘲为己,悲伤为谁?
——
百里王府。
中少对坐。
"百里叔叔英俊倜傥,风华不减当年啊……"
"凤梧世子活泼率性,风姿过于本王啊……"
"百里叔叔就爱开玩笑……"
"本王实也不喜开玩笑……"
百里王府的大客厅里,百里苏奈与凤梧世子相言许久。
百里苏奈瞧见天色已过数个时辰,而面前的世子似乎并不在意,仿佛不知道今天是太子殿下成年礼,一再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凤梧世子……"
"啊,百里叔叔,我进来这么久竟然还未看到这幅绝画。"凤梧岳笑着截断他的话,"好笔法,好意境!"
百里苏奈抬头看看墙上挂着的"雪下乌骐图",再狐疑地看看一脸兴奋的凤梧世子。似乎这位世子忘了这幅图的来历啊……
"世子说笑了,这不是凤梧王妃去年给本王的寿礼吗?"百里苏奈附和着笑道,"嗯,的确好画。雪色白茫,乌骐如墨,素黝相间,肆意驰骋。好画啊好画!"
凤梧世子面色一僵,转眼便又是风流倜傥的模样。
"是啊是啊。"他端起小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辗转回味。然抬起脸来,整张俊脸上尽是陶醉,"百里叔叔,这是什么茶?入口极香,继而转涩,却再有一股清香沁人心脾。"
"世子不知,这是今年本王新种植的一种茶叶,还未取名。"百里苏奈说起此茶,脸上不禁浮现骄傲。
"哦?还未取名?"
"是啊,不如世子帮取一个如何?"百里苏奈道。
凤梧岳听后满脸喜悦,"真的吗?那我可要好好想想。"
百里苏奈点点头,示意无碍。
突然,凤梧世子打了个喷嚏……
面前百里苏奈面色流露关切,以及另外一些东西,也许有轻松有释然有苍天帮我之类……"世子?身体不便还是早些回府的好。"
"不急不急,男儿身一点小病算什么。"世子软软地挡了回去。心道,莫不是梧桐暴露了?
片刻,凤梧岳眼睛亮起来,看向百里苏奈,"百里叔叔,叫‘情人泪’怎么样?"
百里苏奈脸色变了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凤梧世子。
"百里叔叔,不好吗?"凤梧岳看着他神色莫名,轻问。
"好!好!"百里苏奈有些激动,"甚好!就叫‘情人泪’。"
凤梧岳闻言舒了口气,"那就好。对了百里叔叔,这茶水加了什么吗?为什么会涩后清爽呢?"
百里苏奈面色早已恢复,闻言答道:"的确,茶水比平常多了一道工序。"
"多了什么?"
"在旧茶的基础上增加时日,少水多光,再辅以一种植物。"百里苏奈笑笑,"世子猜猜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百里叔叔快告诉我。"
"这是独传茶艺,怎能随便告于外人?"
凤梧岳闻言歉意一笑,"是岳莽撞了。"
百里苏奈开怀一笑,"世子想不想知道?若世子拜本王为师,本王必倾囊相授。"
凤梧岳一怔,似乎还未反应过来,"拜……您为师?"
"自然是本王。天下还有谁比本王更了解草茶药理吗?"
"我……我想想……"
凤梧岳完全搞不清状况,百里苏奈是天下第一药师没错,可他的技艺向来不外传,纵使这一辈年轻的百里子弟没有天赋,而有许多慕名而来拜师学艺的,可他也并没有收徒啊。自己不过取了个茶名而已,怎的就被看上了?
而且,自己此行好像是另有目的吧……
凤梧岳看了看天色,心中暗忖:时辰不早了,应该完了吧。
"百里叔叔,容我回家与父王商议一番再给您答复。"
"你这孩子,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还推三阻四的。"百里苏奈叹道,"罢了,你日后再给本王答复吧。"
"好啊,百里叔叔。"凤梧岳看了看天色笑道,"已经聊了这么久了,我要回府了。"
"嗯,路上小心。"百里苏奈站起身来,"记得好好考虑。"
"好,百里叔叔不用送了。告辞。"
百里苏奈看着凤梧岳远去的身影,竟是与她有些许相似,他蹙眉伫立,久久不动。
凤歌,是你的情人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