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故人碧如昨
四月廿一,春和景明。
城内因为太子生辰而热闹非凡,阡陌交通,人来人往。
宫内,御栖殿。
今日太子生辰,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吴矢把各位来贺者领到此殿稍加歇息,作为乾晙皇朝天子近臣,礼仪修养自是不用说,但最让陛下看重的还是他惊人的洞察力。天下间除了三个人,再无人能逃过他睿智深谋的双眼。
吴矢目光浅浅掠过殿中宾客,在不经意间微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走出去。
满殿宾客尚不知自己已被人审视一番,仍互相寒暄着。
"这就是朣儿吧,都长这么大了。"一个中年美妇和煦地笑道。
"姑妈。"被唤作朣儿的男子作了一揖。
"是啊,朣儿今年也二十有二了,却还未娶妻。榛媛,你平时也留意下,有哪家闺秀年纪适当,与朣儿一见。"一个中年男子道。
"父亲说什么呀。"朣儿道,"儿子现在快活着呢,成家暂时不急。"
榛媛笑着拍朣儿的肩膀,"怎能不急,你父亲一直盼你成家呢。"又朝着男子笑道,"哥哥放心,我平时会留意的。"
"嗯。"男子上前,"榛媛,妹夫对你如何?自你十五年前远嫁黎真国,我们兄妹便再未见过一面,若不是太子及冠,又不知何时相见了。"
"他对我很好,哥哥不必挂心。倒是哥哥日夜操劳,小心身体才是。"
"我还结实着呢,呵呵。"他转头向朣儿,"朣儿去找年纪相仿的公子吧,我与你姑姑再说会儿话。"
"好,父亲有事叫我。"朣儿转过身去,目光一掠,信步走向一个执扇的男子。
"三公子。"执扇男子转过头来,一脸堆笑。
"事情办得如何?"朣儿面上急切道。
"别这么急啊,我秦维办事你还不放心?"
"成了?湾苏怎么说的?"
"啧,我这一看才知道,湾苏还真是不愧为‘比目楼’的头牌,这样貌,这身段……"当他看到朣三公子一脸不耐时,忙把话锋一转,"湾苏同意了,但得答应他一个要求。"
"要求,他还有要求?罢了,毕竟要他放弃繁华,跟着我还不能见人。"
"三公子……"秦维似笑非笑。
"你说,什么要求?只要他肯跟我,要什么我都给他。"朣儿摆摆手。
"嗯……"秦维笑着,"他说要亲自告诉你,你只好自己去一趟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最近不让我出门,要不是太子及冠,指不定什么时候我才能出来。"
秦维狞笑,"我有办法……"
他俯于朣三公子耳边,嘴唇一张一合。片刻,两人齐齐笑了。
"聪明!秦维,这回全看你的了。"朣公子说道,嘴角含讽。
"好说好说……"
"湾苏啊湾苏,等着本公子接你出来吧。"朣三公子大笑,笑意不达眼底。
"放心吧,湾苏迟早是你的。"
"走,坐下谈。"
"嗯,顺便看看悠涯那小子,几天都没见了,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来。"
"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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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驿馆内。
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端坐在主座上,长发作髻,顶上流苏垂于两侧。
她目光聚于手中的资料,素手翻动,屋内只有"簌簌"的纸页声与浅浅的呼吸。
前几页详细记述了此次生辰来贺宾客的资料,以及他们在朝廷与江湖上的种种繁杂网络。官场风云变幻,要找到一个简单的人无疑大海捞针。而当她翻到"原夭"一页时,大篇空白跃入眼帘——
"乾晙皇朝第一,七皇子师父。另:相貌不详。"
相貌不详?并无人说原夭有戴面具、斗笠之类的东西来掩蔽自己的相貌,那下属眼中的他又为何相貌不详?
她似乎勾唇笑了笑,又似乎只是冷讽一声。不动声色地继续看,下一页依旧出乎意料,"千遇"的名册下赫然写着两行字——
"乾晙君主千绮第七子,原夭之徒。"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越是简单便越深奥。她看着纸后附的七皇子画像,冷冷地笑了。
又翻了几页,看上去乾晙皇朝政局安稳,大小官员近几年来并无多大改变。
她把册子放到一边,"归柯,摆笔墨。"
"喏。"一个粉衣侍女上前,小心磨墨,把纸笔放好后寂静退下。
她提笔书信,表情一直是冷漠疏离的。片刻,她把写好的书信装入信封,用独特的封信方法密封,装入袖中。
时日已近,她换了一种舒适的姿势,闭目静坐。
"王后,属下无能,王子依然踪迹不明。"门外一个腰佩弯刀的侍卫单膝跪地。
"不必再查,一个时辰后我们出发。"她冷冷道,"他会回来的。"
"是。"
"另外,把这封信给大王。"她从袖间取出,递给归柯,归柯转身走出门外,交给下方跪着的男子。
阳光透过窗子,照耀着她的裙摆,却触不到她的脸庞。她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猎豹,等待最好的时机。
以及,最好的猎物。
"一切已经开始……"她兀自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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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琚怜楼。
"公子,要开始了。"一位腰佩着刀的男子上前请示。
"嗯。"身着碧衣的男子懒懒道。
"公子?"男子有些迟疑,"不回去吗?没有文书进不了宫廷。"
"回去……"他喝下一口酒,"当然回去啊,等下就回去。"
楼里喧闹,只有此桌安静地过分。
除了男子偶尔喝酒放杯的声响。
他端着酒杯,眼神慵懒地看着杯侧的纹路,慢慢地转了半圈,杯里酒水也随之旋转。
这就是你看到的东西吗?
他低低地说了一句。
你最喜欢转酒杯了,有什么意思呢,看着精致的花纹不厌其烦地重复,没有开始亦没有结束。
是生活的无聊吗?
他突然站起来,"算了,现在就走。"
"喏。"
他甩开过长的碧色衣袂,走出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