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家小女初长成
“君时小儿顽劣异常!再这样由她胡闹下去,打不得骂不得,我天庭颜面何存?”赤炎仙君头发简直要根根竖起,怒气四散。
“君时不过一个孩子,仙君何必动怒。她是魔尊的独子,忍让几百年便是。”旁边的白胡子仙人悠然笑着。
“她老子当年也是这般顽劣,六界竟无一人管束,可是把六界闹腾个遍。本仙君忍了那几百年,如今再也忍耐不得!莫非他君家世世代代都要如此,本仙君还忍他个几千年?!”
赤炎仙君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火红色的胡子一抖一抖,“忍无可忍!”
“仙君……”
“不必再说!本仙君今天要和玉帝说道说道!”他一脚踩在滚落的葡萄上,汁水溅起,腾云而去。
“魔尊爱子如命!……”白胡子仙人见他快走远,忙不迭又喊,“仙君!”
只是那火红的身影早已不见,一声大吼透过层层云雾传来——
“老子不怕!”
·
“哦?”玉帝抬起头来。
赤炎仙君语气有些软下来,“如此下去,于仙界颜面实在不好。”
“没这么严重,不过一个孩子不懂事的胡闹罢了。”
赤炎仙君眉毛又有些竖起来的架势,急急说道,“若是一个普通孩子自然无事,可君时是什么孩子?她是魔界少公子,她的法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即使是个孩子,法术也与我等仙人不相上下啊!”
“嗯。”玉帝只此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玉帝……”
“好了。”玉帝一摆手,“魔尊,你意下如何?”
赤炎仙君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魔尊大人的身形慢慢在旁边显现出来。
魔尊依旧一身黑袍,眼角含笑。
素闻君寻安容貌绝美,可赤炎仙君总是对此说法不以为然。儿时可是被这小魔头闹腾个够,长得是好看,但也没传说的那么邪魅啊。可是现在,赤炎看着笑着的君寻安,突然说不出话来。
这才是好看得像魔啊。
他有点发怔……
“君寻安!你给本君出来!”
“哈哈哈……”
“君寻安!……”
“你若是把你满头的火苗冻成冰棱我就出来!”少年略显稚气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使人分不清方位。
声音回响——
“我就出来……我就出来……出来……”
“君寻安!”他气急败坏地大吼一声。
……
“赤炎仙君,你看如何?”
“赤炎仙君?”
沉浸在思绪中的赤炎仙君猛地醒来,不期然对上玉帝询问的眼神,一转头就看到刚才还是小孩子般调皮的君寻安,现在正勾起一边嘴角玩味地看着他。
“啊……好。”他匆忙答道,“什么?”
玉帝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君寻安开口:“把我儿放下六界磨练一番,不知赤炎仙君可还满意?”
“哦……”他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君寻安,许久才反应过来,“六界?!”
“嗯。”
饶是无比厌恶君时的赤炎仙君也不得不大吃一惊,君时不过是个孩子,这么早是不是急躁了点。
这君寻安……真是亲爹?
君寻安没有在意他的态度,眼神第一次变得有些缥缈起来,看着脚下云雾翻腾。
“那么,就先从人间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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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白衣男子飘然落下。
数把弓箭立即起势待发。
男子不理会,向深宫走去。
“来者何人!皇宫禁严!不得入内!”
男子眼神无悲无喜,停下脚步,“路人。专为禁严之事而来。”
箭矢嗖嗖地飞来。
男子眼神未变,轻轻一抬袖,箭矢仿佛折翼的鸟儿落在他方圆两米之外。
弓箭手揉揉迷蒙的眼睛……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们连一片白色衣角都没看到。
·
“陛下,请把这个孩子交给我。”
伏在榻边沉默不语的男子惊讶之色一闪而过,沉声问道:“你是何人,因何来此?”
“我是救这个孩子的人。只有跟着我,她才可以活下去。”
“朕如何信你?”
白衣男子面色清淡,“你信不信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还请考虑清楚。”
他说的是你,不再是陛下。
皇上抬起头来,面色沉重。
他能够进的来这皇宫深处,且毫发无伤,口气毫不在乎,并无骄傲之意。而且,孩子的母亲已去……思自此,他心如刀绞。
他再也赌不起。
“我把孩子交给你,望你保他周全。”他抬起头,语气坚定。
“自然。”他脸上终于带些温柔,“她的孩子,我定视如己出。”
皇上稍显犹豫便把孩子抱起来,面色怜爱。
白衣男子看了看他怀中的孩子,脸色微冷,“陛下,我要的不是这个。”
皇上怔了怔,片刻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先生知晓不少。”
白衣男子笑笑,不置可否。
“还望先生不要告知他人。”皇上叹口气说道。
“自然。”
皇上招呼来一个嬷嬷,耳语几句。嬷嬷神色不解地下去,片刻,一个孩子被嬷嬷抱出来。
“先生说的可是这个孩子?”
“嗯。”
皇上苦笑着把孩子递给不明来历的男子,男子接过就欲离开。
白色的衣角飘然而起,男子的面目渐渐模糊。
皇上神色大异,急急喊道,“先生尊名!”
云雾中清冷声音徐徐传来——
原夭。
―――――
“师父。”
孩子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原夭一怔,低头去看怀里的孩子。
她眼睛还未睁开,粉嫩的唇瓣上沾着口水,不时吧唧吧唧嘴,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
活了几千年竟也有错觉?
原夭心里失笑道。
·
五年后。
一个清秀的小孩蹲坐在房前的台阶上面,手托着下巴,大眼睛看着东边的街口。阳光从她的头顶一直移到脚边,似乎要等的人一直没有回来。
她打了个哈欠,不耐地揉揉眼睛。
再睁开时,看到街口有一个白衣男子的身影,和一个小小的蓝色身影。
眼花。
她又揉了揉眼睛。
还在。
再揉!
依然在。
再揉!
身影越来越清晰。
她的笑容从眼角开始蔓延,慢慢地整张脸都洋溢着开心,“师父!”
“小七。”白衣男子应道。
小孩站起来飞快地跑过去,一下扑在男子的身上,下巴在男子小腹处厮磨。
男子目光温柔地看着她的小脑袋动来动去。
片刻,小孩抬起头来笑着问:
“师父今天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因为师父去带一个孩子过来。”
她这才看见,刚才蓝色的小影子原来是一个孩子。
她仔细地看了看,然后笑起来,清咳一声。
“在下千遇,敢问公子何方人士?”小小年纪的女孩子一本正经地问道。
一直低着头的蓝衣男孩闻言一怔,抬起头来,漂亮的大眼睛黑白分明。
“千裳。景阳人士。”
他们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相似的眉眼,仿佛往事重现。
翌日。
“师父,那个小哥哥怎么不见了?”
女孩子刚睡醒的眼睛有些惺忪,她坐在榻上,一只手揉着眼睛,四处看着。
白衣男子站起来替她把被子拉上去,笑着说,“小七在说什么?哪里有小哥哥?”
小孩迷迷糊糊地说,“就昨天那个……那个蓝衣服的……”
“小七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小孩仔细想了想,发现竟想不起来。
男子笑了笑,“许是做梦了。”
“嗯……”
她磨磨蹭蹭地重新躺下来,吧唧吧唧嘴,重新进入梦乡。
好多事情都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或者确实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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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十岁了。
晃眼如草长。
她从小就被当成男孩子养,据师父说是男孩子省事一点,虽然不齿师父的懒惰作风,她现在还是出落成清贵的小公子般,任是见了谁都是礼貌的模样,也再也不会有扑在谁身上撒娇的事情发生。
“师父。”
“嗯?”
少年笑着说:“今天是上巳节,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去走走?”
原夭看了看她流露出来的迫切模样,说道:“好。”
一路上他们并肩走着,千遇想起儿时抱着师父腿要吃东西,或者只是安安静静地拉着手走着,遥远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心不在焉地随意走着,千遇眼角突然瞥到一个小孩的背影。
在酒楼的泔水桶前。
她站住不走,片刻抬头,“师父。”
原夭微笑着点头。
“谢谢师父!”她高兴地拍一下手。原夭神色有些奇怪,这么孩子气的举动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泔水桶前的小孩肩膀微不可见地一动。
千遇走过去,看见小孩正在把一个脏兮兮的馒头往嘴里塞,她神色更显几分同情。
“不脏吗?”
她轻轻开口,同时把一只手伸过去,“起来。”
谁知小孩却看着那只手撇开了目光。
千遇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不解地“嗯”了一声。
那小孩动作停住许久,千遇正不知如何是好,就看到小孩猛地抬起头来。
面容出乎意料的苍白,眼睛细长,鼻子小巧,嘴巴下意识地紧抿着,下巴瘦削。
那小孩目光凌厉,但很快就低下了头。
千遇不管小孩的冷漠,伸手拉过他的手。
却见那个脏兮兮的馒头在地上滚了几滚。
“走开!”小孩猛地一推千遇。
千遇没站稳,向后踉跄地退几步,身上的白衣服蹭到了脏兮兮的墙壁,再抬起头来时,额前几缕碎发挡在眼前,神色不解。
小孩垂着眼。
千遇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地上孤单躺尸的馒头。
他释然地笑起来。
“没关系,我们可以再买,别处的馒头也很好吃。”
小孩不动。
“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
依然不动。
“哥哥,和我们一起走吧,师父会很厉害的武功。”
还是不动。
“哥哥?”
小孩凌乱的头发下,脸颊窜上了一抹红。
“哥……哥哥脸红了吗?”千遇语气有些惊讶。
小孩脸颊一层更比一层红。
“闭嘴!”
千遇一愣,片刻笑起来,看到小孩的神色时,又赶紧他整了整笑容。
她再次伸出手。
“你好,我叫千遇。”
小孩慢吞吞地伸出黑乎乎的手。
“我叫……我叫容牧。”
千遇笑意更浓,右侧脸颊上的酒窝显现出来。
小孩的脸还是红红的。
那天阳光正好。
恰逢花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