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与拷问
凌哲和肖惠山被杀事件发生后,齐嘉澍在天索部队的拷问室中度过了三天。
“齐代表,甭说别的,给咱么简单介绍介绍您和被害人会面的背景就行……咱们可以考虑在贵局官员到达之前不让您受这种罪了。” 拷问官以手中柳条鞭在嘉澍胸口扫来扫去。
这让他痛苦难耐。从昏迷中醒来后不久,嘉澍就被带到这间拷问室,然后被注射了某种使其全身奇痒难耐的药品。
想必这是专门为77局和其他类似机关的工作人员准备的拷问方法。毕竟对嘉澍这样的人,天索部队只有逮捕权而没有审问权,为避免违规审查,只能相应地开发出这种只会引发痛苦却不会直接造成伤害的拷问方法。
受着奇痒的折磨,嘉澍却无比庆幸自己的霉运没有一直延续下去。形容凄惨的现在,他勉强抽到了一张好签:这是个缺乏经验的拷问官,直接把局里已经派人过来的消息透露给他——这直接决定了拷问必将是失败的,嘉澍只要保证在局里人来之前不开口即可。当然他希望这次能是柳司亲自出马。
从天索部队的态度看来,他们确实对这次交易一无所知。一次机密到此等程度的交易,按理说也应有着万无一失的保全,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为克制周身上下的奇痒带来的痛苦,嘉澍强迫自己忽略拷问官,集中精力整理思路,归纳出这次事件中的所有疑点:
第一,也是最明显的一点,为什么肖惠山和凌哲会在死在交易地点——千夜会所?
第二,为什么同样是被杀(可以明显排除自杀的可能),两个人的死法却不同:肖惠山死于枪伤造成的大出血,而凌哲的尸体却呈现被大卸八块的状态——虽然不能确定他是直接以此种形式被杀,还是死后被分尸。但杀人者为什么要使用这种方法杀害凌哲?或者不隐藏尸体,却多此一举地进行分尸?
第三,为什么房间位置与星柱上标记的不对应?
第四,千夜会所的星柱上所反射出的黑影是谁?或者说是什么?
第五,他在庭院中隐约看到的身影到底是谁?是否真的是凌哲的生活秘书简筠?
第六,为什么逮捕他的天索部队成员说简筠在前一天已死?杀简筠的是谁?为什么要杀简筠?最重要的,为什么是提前一天而非其他时候?
第七,钱与理应在肖惠山手中的交接品——药物到哪里去了?
另外,肖惠山和凌哲的死亡时间、当时会所内弥漫的诡异香味,以及天索部队在事件发生第一时间的出现也很让本已经谜团纷纷的事情更加扑朔迷离。
如果天索部队在齐嘉澍进入千夜会所时已经驻扎在周围,那是何等神通广大的人可以绕过千夜会所和77局的两个武装执行组——情管司的壬组和特办掌握的甲乙丙三组之一,以及很可能也会在场的另一支部队,钻进千夜会所,杀死凌哲和肖惠山,然后在光天化日之下带着定金和药品离开?如果天索部队当时并不在场,为什么又来的如此及时——齐嘉澍还没跑出千夜会所,就已经出现?他们怎么会知道千夜会所里发生了恶性事件?
胸前一阵刺痛,拷问官恶狠狠地掐着他的xx(自行脑补吧各位看官)。
“齐代表,小的有一点想不明白,想请代表您指教一下。” 拷问官是个干树皮般枯瘦的中年男子,此刻对他咧嘴一笑,牙齿上满是烟渍,却露出凶恶的眼神:“像齐代表这么年,轻,有,为,为什么放着光明大道上的大好前程不要,就偏偏走那独木桥,自甘堕落当那些下贱坯子的狗呢?他们给你什么好东西,让你这么忠心耿耿?”
疼痛感驱逐了铺天盖地的瘙痒,嘉澍却在心里默默地感谢起这位龇牙咧嘴的拷问官,他说出了那些人的想法,他曾经根本没考虑过的想法。
——你也把我当成了叛徒吗?嘉澍苦涩地自问。他没想到自己为曾经的梦想所做出的牺牲,带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是啊,我也许是叛徒,但我只背叛了一个人。这么想着,他不禁问过去那个年轻气盛,有着自以为雷打不动的正义感的自己,如果你知道其他人会这样看待你,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呼叫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自我质疑。拷问官一脸不屑地为他注射了解毒剂,把浑身瘫软的嘉澍扶到会客厅。
一袭正装的柳司已在那里等候。
柳司带来了高级政令,要求将2016年4月1日发生的恶性杀人案件相关者,齐嘉澍,交由77局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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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在历隐待一段时间暂时稳下这件事。上头非常不满意。” 柳司边开车边说,与此同时嘉澍始终被手铐铐在车门上。目的地是城乡结合部附近一间招待所。吉普车开进破旧的大院,柳司一言不发地为他打开车门,嘉澍悻悻地跟在后面。
破旧的招待所里竟然有全合金的安全门,柳司刷卡进入。看来这是局里在历隐的分支机构。
安全门内只有寥寥5间房间,其中一间有着落地玻璃窗的明显是审讯室。
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已经翘着二郎腿坐在里面。
男人摘下鸭舌帽,笑嘻嘻地跟带着手铐一副潦倒像的嘉澍打了个招呼。“哟,houting嘉澍,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跟你面对面。”
原来这家伙就是盛欢。跟他新潮的行事风格一致,盛欢是个衣着时尚,贼眉鼠眼,蓄着颇有东瀛味道的山羊小胡子的年轻人。
然后柳司进入审讯室:“接下来的问题会被作为证据录音,请你小心回答。” 他一脸严肃地说。
真正的审讯开始了。
“嫌疑人姓名?” 柳司拿出文件,例行公事地从第一个问题开始问。
“齐嘉澍。”
“好,为节约时间其他已知信息不再多问,直接进入正题。嫌疑人,陈述你在4月1日午后12时至1时左右在千夜会所的经历及行动。”
12时至1时?嘉澍明明记得自己是上午10点半左右到达千夜会所的,因为最终交易定在上午11点。
“我在4月1日午后12时至1时应该已经被天索部队收押。按照特别办事处专员肖惠山的指示,我是在同一天早些时候,上午10时30分左右到达千夜会所,并在10时45分左右在千夜会所双子厅发现死者。” 齐嘉澍决定指出柳司话里的错误。
柳司与盛欢对视一眼,盛欢从桌上探过身,以嘲笑般的气声告诉嘉澍:“你被天索部队收押的时间是下午两点。”
嘉澍如坠五里雾中。
与盛欢的阴阳怪气不同,柳司仍保持着一贯的严谨态度,一脸严肃地保持正襟危坐,补充道:“另外你的证词还有两点问题。第一,局里从未收到任何更改与凌哲的见面时间的通知。第二,发现尸体的地点并不是你所说的双子厅,而是同在千夜会所二层的双鱼厅。”
时间的不对应先放着不管——嘉澍设想的问题之一在此刻部分地得到了解答:星柱的指示并没有问题,走廊尽头的房间事实上对应着最后一宮——双鱼宫。这样看来出问题的是门牌系统。为什么会这样?两个死者也是因为跟他同样的原因走错房间吗?
“不可能。” 嘉澍一口咬定,“我确实按照局里规定,在接到肖惠山下达的口头通知后更改了见面时间。”
“但肖惠山已经死了。” 盛欢以冷冰冰的语气很快地接上。
死无对证。柳司摇摇头,皱着眉头在文件上记下审讯结果。
“先继续下一个问题。天索部队报告你在被收押时提到,在案发当时,凌哲手下的简筠曾出现在千夜会所,具体说一下。”
嘉澍自己也对这一点很疑惑:“这点我不是百分百确定,但我觉得自己看到的人影十有八九是简筠。”
“但简筠本人在3月31日就已经被杀身亡。” 柳司给出了与天索部队同样的回答。
“那……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嘉澍开始自我怀疑,根据柳司的暗示,他决定不再给出任何不利于自己的信息。
“鉴于与嫌疑人信息错位太多,接下来几个问题暂时搁置。” 柳司机械地对录音器械说,“下面最后一个问题,肖惠山所携带8000万真元,以及凌哲本人所携带的改良版白玉药品药房与原样本失踪。请嫌疑人解释这一点。”
这是齐嘉澍第一次知道交易的定金金额和药品的名称。他以前从没想到这种也叫做“白玉”的药品竟有如此夸张的高价,仅定金就是8000万——这样看来,他负责保管的那本经书似乎也价值不菲。
“鉴于信息高度不对应,本次问讯暂时中止,嫌疑人由情报管理司司长柳邑与情报管理司下属武装执行小组壬组暂时控制。待进一步调查后再进行下一次问询。汇报完毕。汇报人柳邑。” 柳司对着录音器械说道。
“汇报人,壬组副组长盛欢。” 一旁的盛欢也报上姓名,证明自己的在场。
然后柳司关掉了录音器械。
“好了,接下来是私人谈话了。嘉澍,出事以后盛欢就到你住的酒店房间和保险箱查看,没有发现《白玉星经》,经书是不是也丢了?” 平时喜怒都不形于色的柳司今天始终眉头紧皱。如果连白玉经也丢失,事态将更加不妙,嘉澍庆幸自己提前转移了《白玉经》到王靖白处。
“报告柳司,下属没有将《白玉星经》放在酒店。我另找安全地方保管经书了,但是一直被天索部队扣押,到现在还没有时间回收。” 在所有的证据都不利于他的现在,《白玉经》的保持几乎是唯一有利于嘉澍的事情。
“你把东西放哪了,我马上去回收。” 一边的盛欢站起来,扣上冲锋衣的扣子,掏出枪打开安全阀。嘉澍记得他应该是术者,也许他的术不适合战斗吧,这家伙依然是依赖枪支的。
所以他就更不可能直接把王靖白暴露在这样的危险人物下。
除非他想小白也变得像他一样。
“不,我必须自己去。除了我本人,任何人都拿不到《白玉星经》。” 嘉澍直视着柳司的眼睛解释道。
旁边盛欢“切”了一声收起枪。
“好,我明日给你申请假释,你自己去回收《白玉星经》。” 柳司对他点点头。
然后嘉澍突然想起了什么:“柳司,我还有一个疑问。”
“问。”
“按照之前的安排,凌哲的机要秘书喻泰来也会在交易时到场。他是否还活着?” 为什么发现的尸体是两具而不是三具,似乎也是一个疑点。为什么喻泰来没去,或者被凶手放过了。
或者是喻泰来杀了——
那个黑脸汉子略带嫌恶的眼神浮现在眼前。
“喻泰来并不知道时间更改。而且是他发现了简筠的尸体,现在已经被双头犬作为证人保护起来。” 柳邑回答了他的问题。
双头犬,除了代表普通人的天之索(天索部队),连代表黑暗世界的天之刃也参与进来了吗?
这回可真是够热闹的。
简筠已经被杀……嘉澍想到坐在医院长椅上那位仙风道骨的女性。
本来已经命不久矣的她,甚至连死在病床上的幸运都享受不到吗?连控制自己死亡的权利都没有,人类在命运里又能享受多少自由。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而不在枷锁之中。
嘉澍自己又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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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嘉澍联系小白,却得知她已经出差,需要等她2天后回到历隐才可以从她手中回收《白玉星经》。
2天以后,对嘉澍来说真正的不幸发生了。小白哭着告诉她,自己把他给的箱子寄存在于鲤那里。已经在电话上与她约好送箱子给她的于鲤却始终没有出现在约定地点。
嘉澍发疯一样冲到于鲤家中。空无一人。连那只可恶的猫怪都不见踪影。
——于鲤,他在这世界上唯一想要的,唯一挂念的,唯一对不起的那个女孩或者女人——人间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