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ss & Case
嘉澍4月1日早晨离开于鲤家以后,已经五天没有音信。
于鲤心里清楚发生了什么。
每次她忍不住用质问的眼神看着里昂,对方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这种孩子气的厚脸皮曾经让于鲤萌得不行,现在却只是催长了她的愤怒。
虽然他最近已经停止了白天与夜间的外出?,又回到每天宅在家看书玩电脑的状态里。
同时也开始下厨为于鲤做饭。他在厨艺方面似乎有不输围棋的出众天赋,很快味道和火候都无可挑剔。
似乎又回到了一人一猫(现在是两个人)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中。
但这一切有一个前提:
嘉澍失踪了。
于鲤给仍在帝都的小白打电话询问她是否知道嘉澍现在的下落。
答案是否定的。
于鲤的担心程度每天翻一番,她很早之前就隐约看出嘉澍所从事的工作并不普通。同时她也很了解嘉澍:平时看着门儿清,但关键时候不掉链子,这家伙就不叫齐嘉澍了。
何况在嘉澍失踪的那天,她还帮了里昂的忙。
甚至比里昂所认为的还多帮一次。
与嘉澍失去联系第六天,于鲤回到家,她的前任主子已经做好饭,正抱着刚买的新游戏手柄激战正酣。
JOJO全明星大乱斗。于鲤走过去拿起另一台手柄,选择对战模式。
DIO vs 空条承太郎。The World vs 白金之星。
本科时齐嘉澍最喜白金之星,而于鲤自己对巨型喵星人替身杀手皇后情有独钟。09年魔都漫展,两人各自看中了原版手办,爱不释手,奈何两只钱包加起来都嫌太瘦。经过包剪锤大对决和牺牲了嘉澍的钱包以后,于鲤终于成功get杀手皇后。
每次包剪锤的时候,嘉澍都会说“我下次会出剪刀”,听起来像是很唬人的心理战,其实这家伙下次真的会出剪刀。
因此在与嘉澍的包剪锤中,于鲤未尝一败。
几年前嘉澍离开历隐的时候,把于鲤珍藏的手办丢进旅行箱带走了。
后来于鲤又有了另一只猫。
双方同时出动替身攻击,欧拉欧拉拼拳。
DIO发动最终奥义,时间停止。承太郎还有三格能量,使出逆时停,白金之星打出一整屏拳头。DIO完败。
里昂轻轻挑起眉毛:“看不出您老人家还是游戏界一颗新星啊。我以前真小瞧你了。再战一局老子要虐你。”
于鲤无视他孩子气的挑战,扔掉手柄。
“说吧,你对嘉澍做了什么。”
这是一个不受欢迎的问题。里昂被她问得呆滞片刻,然后瞪着天花板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我要是说,我什——么——都没对他做,您——信——吗?” 他拖着夸张的长音转过脸来,恶狠狠抛出一个反问。
于鲤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我就是什么都没对他做,你爱信不信。” 面对着无表情的于鲤,里昂又回复成那只脾气暴躁的小公猫,看着他不耐烦的样子,于鲤又开始后悔当初怎么就没痛下决心把他阉了。
“那你上周五为什么让我把他留下?”
“你不是喜欢他吗?我TM好心给你们制造机会啊……” 里昂压不住脾气爆发了,摘下了平时高冷的面具,连篇脏话在怒火下飙出来:“我TM一个人大半夜跑出去,就为了让你们这对……这TM也是我家!” 他吞下了最难听的部分,恼怒得踹得茶几咣当作响。
“好,暂且这样。那请你告诉我,上周六凌晨你调家里的表又是为什么?” 眼前家伙的糟糕态度,让于鲤也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她一旦生气,说话方式马上变成条理分明铿锵有力,驳得别人一句还嘴的空间都没有,实实在在给她拉过不少仇恨。
“而且拜托你下次做事情认真一些,洗手间的表呢?你多大了?自己搞不定还要让我给你擦屁股,我半夜起来上个厕所还得琢磨半天,为了配合你把唯一一块正常的表给调快!” 于鲤连珠炮般的指责丝毫不给对方留面子,“最后结果倒不赖,我帮你搞我自己男人,我这猫奴当的够称职吧!”
里昂紧咬下唇一动不动,努力压着怒火的样子在眼底的泪水里慢慢模糊起来。
“我TM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才给你当奴才!” 气极了以后于鲤反而笑出来,“俗话说猫是奸臣,你奸不奸我不管,但你现在长了个人样,人的良心也该有吧……”
自己这话简直泼妇一样没品到极点,于鲤正想着,里昂坐着的身影已经从视线里闪出。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和身后沙发一并被推至墙壁,冰冷坚硬的手按得锁骨生疼。里昂跨坐在她身上,粗重的呼吸在于鲤脸上投下一阵阵热量。
“三点,” 他说。如此近的距离下,他的睫毛看起来根根分明,蜻蜓翅膀一样轻轻地高速颤抖着:“第一,我有良心,但我不喜欢你用所谓人类的良心来指责我。”
眼泪停不下来,于鲤保持着半卧姿势,流下的眼泪湿透了前襟。
“第二,我从未做过不利于你的……” 这时候他略带嫌弃地停顿了一下,按着于鲤的手也轻轻挪动:“男人的事。而且不用你多说,我也肯定想办法打听那狗东西的下落。”
“第三,” 于鲤注视着那双冻成冰的绿眼睛,看到有什么隐约地从眼底升起来了。他右手拭去于鲤脸颊上的泪,习惯性低头轻嗅,“我还以为……”
声音突然低到听不见了,没说完的话如同未经燃烧就熄灭了的一点明火的火苗,光芒不见了,温度却还在。里昂沉默地垂下了眼帘,于鲤揽住他的后颈轻轻按摩起来。
然后绿眼睛靠近了她。
柔软温暖的舌滑过于鲤脸颊。
不变的安慰她的方式。但这种特有的抚摸里,于鲤第一次感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的舌柔软到……像一个普通男人一样。
“先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 从右脸换到左脸的间隙,于鲤听见他轻声细语。
眼泪慢慢停住,取而代之的是翕动的睫毛和轻柔温热的舌所带来的触感,融化在玫瑰色的暮光里,流转在于鲤脸颊。
——————————————————————————————————————————
第三天于鲤在办公室接到了王靖白的电话。
“大鲤鱼,上次我托你保管的箱子还在你那儿吧?” 电话里小白的声音有些焦急。
“在啊,怎么了?” 于鲤缩在格子间一角,压低声音问。
“你现在赶紧回家,把那个东西送到我这边来,我现在就去你家。” 小白以异常武断的语气命令道。
“这么急吗?我现在在上班呢。晚上你来拿吧。” 于鲤试着商量,因为她实在不想再莫名多一次跷班记录。
“那东西……那东西是嘉澍的!” 小白平日大大咧咧的声线突然高了八度,隔着听筒几乎吼起来,于鲤的电话声惊动了四周,只好拿起手机跑到洗手间。
小白稍稍冷静下来解释道:“嘉澍让我千万要看好这件东西,我自己不方便带才放在你那的。但现在嘉澍说自己有急用,让我把东西还给他。”
“你见到嘉澍了?” 小白话中所透露出的信息让于鲤又惊又喜。
“没见到,他给我打的电话,听起来很急,说非常重要,越快越好。那什么,你赶紧回家听到没?快点啊。” 然后小白就匆匆挂断了电话,她一向是个急性子。
如果真像小白说的那样,嘉澍的情况应该已经很不乐观了。因为这么多年来,从来不愿给别人多添麻烦的嘉澍向来报喜不报忧,对不好的事情十分只说成三分。他这次回来本来带着对于鲤势在必得的态度,现在突然再次玩消失,想必现在已经身不由己。小白刚抱了一个大纸箱来时于鲤很奇怪,为什么短期出差需要朋友照顾的不是活物而是只讳莫如深的箱子,硬着头皮藏到储物间里。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好奇心过剩的里昂翻出来,里面装着的黑色密码箱除了嘉澍,不可能是其他人的东西。
匆忙请了个事假往家赶。
静静站在玄关门口,于鲤先看了一眼脚下湿透的雪尼尔门垫,没有被踩踏过的痕迹。
然后于鲤仔细地从门栓处抽出一张铁灰色的细纸条。
纸条上一道折痕。
这让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里昂的推测没有错。
有人进过门,并且来者不善。
同嘉澍失去联系的第二天,里昂就告诫于鲤注意安全。两人约好在门栓处贴挂一张铁灰色纸条,进门之前先查看,如果纸条上出现折痕,则说明有外人开过门。
于鲤从地下室找出一张旧雪尼尔地毯,每日将其打湿。足印在湿地毯上是很明显的,因为于鲤和里昂都会刻意避开门垫,如果有脚印一定是其他人的。
而现在最麻烦的情况出现了,某些不愿意留下足印的人曾进入过于鲤的家。
于鲤马上给里昂短信叫他回来,自己摸到地下室。
里昂告诉她可能有人破门而入之后,她多长了个心眼转移了嘉澍的箱子。把纸箱塞到空电视机外包装中,上面铺满脏衣服,放在老房子空置出来的一间地下储物间里。
这间地下室平时不上锁,整幢居民楼的住户都会在里面堆些垃圾杂物。于鲤还特地拿其他住户的废品摞在电视机箱上。
她默默祈祷东西还在。
谢天谢地。看来不速之客还没有精明到仔细搜查公用地下室的程度。
她从垃圾堆里扒出箱子,包好后放进大容量的超市购物袋。
然后于鲤给小白打电话:“小白,你到哪了?”
“五分钟以内到。” 电话那头传来狂按汽车喇叭的声音,于鲤庆幸这家伙又在一堆可行路线中选中了最堵的那一条。
“我已经出来了。你先别过来,开到我家附近英综百货停车场,我直接把东西送你车上。” 既然事情已经麻烦到这种程度,于鲤就更不想让小白再搅到这浑水里来。
这是嘉澍不好,他本来就不该把任何会带来危险的东西放在小白那里,更不应该在自己出事以后把麻烦引到小白头上。
下次见到嘉澍,一定骂到他还不了嘴。
其实于鲤所能想到最稳妥的办法是先等里昂回来,然后租一辆车,越过小白这层直接把东西送到嘉澍手上。但看到小白心急如焚地赶过来的架势,于鲤决定优先止损。
她接通里昂的电话:“叫辆出租车过来,我在小区对面写字楼一层等你。”
打开手机定位后,于鲤拎起购物袋走出住宅楼。箱子体积不小,重量却远轻于看起来的样子。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于鲤已经感觉到自己双眼微微充血,她打量四周,正午时分社区出入人群有所增加,也算构成了对于鲤的一种保护。虽然对于有备而来的某些不速之客,这样的保护聊胜于无。
很快于鲤便为自己的冒险精神感到后悔了:一踏出小区外门,她便在路边停车的车窗倒影中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个带着墨镜、头发盘起的陌生女人已经盯上了自己——只要当事人多加注意,想发现盯梢的人总是很容易的。然而相比之下,要甩掉盯梢却难得多,特别是对于手无缚鸡之力而又时时要注意所带物品的于鲤来说。
——已经来不及等里昂过来了。于鲤决定先离开,里昂应该知道靠定位来与自己汇合。
于鲤提着袋子小跑起来。唯一的选择似乎是尽量往人多的地方钻。于鲤寄希望于对方不可能是普通政府机关,十有八九难以光天化日打劫平民这一点。何况对方如此急切而隐秘地寻找于鲤手上的东西,也意味着要么这东西极端特殊,是绝对不能公开的存在,要么就是不止一家想要这东西——不管怎样,人群至提供了掩护,于鲤也许可以暂时躲过去,或者想办法混进人堆逃走。
装作不经意回头一瞥,墨镜女依旧紧咬不放。
计划还算顺利,一路狂奔的于鲤已经成功地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注意,如果是平时,她一定顺手砸上几部路人的手机,闹到进拘留所也就意味着万事大吉了。而现在却因为放不下袋子里的东西而难以采取这办法:若是她被拘留了,东西几乎不可能再交到嘉澍手上,更遑论按时与否。
一直保持狂奔的于鲤已经心跳过速起来,接应她的里昂还不见身影。
如果里昂来了,会不会只是由自己一只被人追着跑,变成两只一起被追得满大街跑的情况?
里昂那么爱面子,到时候必然黑脸成包大人。
对了,他脸本来就是黑的嘛。想到这,于鲤忍不住偷着乐起来。
乐极生悲,报应不爽。咧开的嘴还没闭上,于鲤就差点撞上一个过路人。闪过身虚惊一场,暂时停下来的于鲤一时再没力气继续跑,只好就地喘上几口粗气。
“姑娘没事吧。” 对方关切地问。
右手却不安份地勾住于鲤手中的袋子。
嘉澍到底招惹了什么人,这么后有虎前有狼的?
于鲤的神经瞬间绷紧起来,紧抓把手不放。对方的手就直接滑进购物袋里,拎着手提箱的把手把箱子拖出来。
牛皮纸购物袋刷拉一声被撕开,于鲤塞进去的各种杂物飞散一地。
果然只是冲着嘉澍的箱子来的吗?
即使事已至此,于鲤也不打算就这样放弃那箱子,任由别人带走。所以本不想声张的她只得放声大喊:“抢劫啦!有人抢我旅行箱!谁抓住小偷我给谁钱!”
同时趁机掏出预备在口袋里的梅花螺丝刀,毫不犹豫地对着来人的手背狠狠刺进去。
对方却反手稳稳地握住了螺丝刀。
然后膝击了于鲤的小腹。
于鲤预料到如果真的被追上,自己很可能会受伤,只是预计到受伤和真的不怕受伤之间还有个几百次受伤经验的差距。于鲤眼前一黑,吐出一口酸水,倒下在对方脚下,不服输地抱住那人的小腿。
她使劲咬着牙,因为她再也不想做任何对不起嘉澍的事情,不希望因为自己,使得嘉澍已经不知偏离到何处的人生道路再生岔路。
“小偷没带家伙想逃,谁来帮我抓住他我给买套房子!” 她绝望地大喊,自己当然没有那么多钱,但也许有人看在诚意的份上拔刀相助呢?
于鲤的穷寇之斗让对方气急败坏地给了她一巴掌。
然后于鲤看到对方掏出了武器。
要说服自己相信,自己最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大街上,实在是件很难的事情。
于鲤定了定睛,打算最后将对方的脸看清楚些,这样等他们解剖自己的时候兴许还能用高科技捕捉视网膜上的影响,最后了也能帮嘉澍个小忙。即将对她行凶的人有着一张略带青灰色的年轻面孔,细眉细眼,蓄了一点山羊胡子,看起来倒很像某个岛国的居民。
对方用短棍一样的东西对于鲤迎面戳过来,于鲤下意识松开双手护住眼睛。
奇怪的是,短棍的末端却是柔软的,接触到于鲤额头的瞬间,她感觉到的只有速度,没有力度。
放下捂住双眼的手,对方已经像蒸汽一样在城市的人群中蒸发无踪,带着嘉澍的箱子。
于鲤站起来继续反追的几次尝试都失败了,最后她只能垂手瘫坐在人行道中间,任由围观者在周围站了一圈。
喧闹的声音好像好像夹杂着电波的涡轮风扇在耳朵里轰鸣作响。
于鲤弄丢了嘉澍重要的东西。
小白……小白应该也再不会理她了。
她又一次搞砸了。
为什么每次都是她,把自己所关心的人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明明一直想好好珍惜的。明明一直也在尽力好好珍惜的。
她一路走一路失去,尚未到而立之年活到见底。但失败对于她来说从不是成功之母,只是下一次失败的序曲,两次失败之间的时间也只是让她用来缓缓。
异常明媚的阳光照在于鲤身上,那种熟悉的绝望感又一次排山倒海袭来。
于鲤比谁都清楚,一个人在真正绝望无助的时候,是没有力气说话,没有力气求助的,她现在甚至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片刻以后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
里昂。
里昂来救她了。
“里昂,我又搞砸了……” 于鲤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却只是对着稻草自说自话。
她看见里昂使劲摇着她的肩膀,大声对她说着什么。
只有里昂才会听她想说的一切话,于鲤很高兴,他现在不但能听她说话,还可以跟她聊天了。
今年什么都好奇怪,早春四月时节,怎么比入了伏还热。于鲤忍不住擦了擦汗。
“里昂,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帮我把外套脱了,好热。”
她当然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带走箱子的男子所拿的短棍上,大概是沾了什么东西。这东西让她现在感觉很不好。
然后她迷糊中只觉得自己好像被里昂抱上了一辆车。清清楚楚地听见里昂一直要求自己保持清醒的声音。
昏昏沉沉里于鲤回忆起,那个带墨镜的盘发女人不知何时也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