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问苍天

第六十章 只有问苍天

孟飞云回到单位,装作若无其事,每天正常上班,只是暗地里打探工作调动的手续如何办理,需过多少关卡。

薛莲偷偷的来,悄悄的去,为孟飞云加油鼓劲。博士每隔几天便利用晚上的时间来找孟飞云,一边讲解易经一边灌输他的人生大道理,每当提起喜莲之事孟飞云便机警地绕过去,令博士也无可奈何。

时光荏苒,转眼两个多月已经过去。这日博士喝了点酒飘飘然又来到了水产局,孟飞云屋子的门没有上锁,人却不在屋子里,知道是又去锻炼身体。博士也不着急,给自已倒了杯水,坐下来一边喝水一边想着今日的话题。

随手拿过桌子上的书翻看,见书中夹着几片纸便拿出来,只见一页纸上写着秋夜思:

夕阳坠远山,红霞似血染?。

芦花随风去,村妇呼子还。?

炊烟织夜幕,玉露结秋寒?。?

虫鸣草丛里,鸟宿柳枝间?。

仰头观星月,夜深更漏残?。

天河做汉界,流星画棋盘??。

无人相对弈,红黑自纠缠。??

只觉车马动,未闻锣鼓喧。

开局行正路,后手反为先。

无根遇困毙,劣势遭捉拦。

已入花心处,忽遇大刀剜。

千里独行易,尺蚯降龙难。??

棋局如世事,变化亦自然。??

瑶琴不复在,耦断丝尚连。

高山绕流水,深谷藏幽兰。??

难作双蝶梦,唯愿化春蚕。??

博士看了一遍,细细品味,整首诗从写景开始,又自然地转入棋局,通过推演棋局的变化来回顾往事,叙述自己的遭遇,最后笔锋一转又说起自己的感受。通过对用词的分析,整篇的基调都给人一种低沉苍凉的感觉。

博士对象棋没有研究,当中的一些专业术语不甚明白,但也能感觉出孟飞云此时的无奈和忧伤。可见他依旧处于对往事的追忆之中,没有从阴影中走出来。应当怎样开导他呢?看来还的让他明白做人的一些大道理才行。想到此心中又有了主意。

孟飞云回到宿舍,见博士正在低头沉思,便笑道:“六十四卦快讲完了,今天又有什么新鲜的东西来教我。”

博士指着桌子上的书本说道:“刚才看了你写的一首诗,想给你点评点评。”

孟飞云道:“那叫什么诗,不过是谈谈下棋,发发感慨。”

博士道:“世事如棋局说的很有道理,我不懂下棋,正想请教你呢,这里面的专业术语不少----已入花心,大刀剜,千里独行,尺蚯降龙。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孟飞云道:“已入花心就是小卒子攻入了九宫的中心。大刀剜是大刀剜心,用车或卒子吃掉对方中心士,摧毁其防线,然后将死对方。七星聚会、迟蚯降龙、野马操田、千里独行被称为中国古代象棋江湖四大名局,我引用了其中的两个,这里面的招法太复杂,一句话就说不清了。”?

博士道:“这样说我就明白了,迟蚯降龙中的蚯蚓应该是小卒子,龙应该是指车。小卒子和车相抗衡确实是难了些。在现实生活中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孟飞云笑道:“你下一句要说,既然知道难就应该知难而退,这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博士嘿嘿一笑:“做人就要知道做人的道理,不然的话就要四处碰壁。咱们还是从这个‘人’字开始吧。”

孟飞云道:“人字就是一撇一捺,意思是需要互相支撑,我说的对不对!”

博士道:“非常正确,可关键是现在谁能帮你,谁又能帮得了你。”

孟飞云慷慨激昂地说道:“我知道没有人能帮我,但是那也不能像‘入’字一样低头哈腰,奴颜卑膝,我觉得那是旁门左道,是鸡鸣狗盗,投机取巧的小人行径。做人就要光明磊落,像‘大’字一样,大大方方,堂堂正正。”

博士道:“你便是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又有什么用,上面还是有‘天’盖着你。”

孟飞云道:“那又怎么样,大丈‘夫’总有出头的时候。再说天下之大,不是谁能够一手遮天的。若是天总不公平,迟早也要自取灭亡,你看这个‘夭’字就是在做警示。”

博士又嘿嘿笑道:“看来这一段时间你真的是长进不少,不过刚才说的已经超出人字的范畴了。还是说说这个‘从’字吧,从字是想告诉我们不能自以为是,要懂的追随,跟着有经验的人前行,这样会使你少受挫折,少走许多弯路。”

孟飞云道:“那么‘众’字,就是在说要想出人头地做人上人,就的有人吹捧,推举了,否则只能做人下人,被人踩在脚下。但我认为踩在别人的肩膀上摇摇晃晃,总不如站在地上心里踏实。”

博士道:“很聪明,能够举一反三。另外还可这样解释,就是人类是个群体,每个人都不可能孤立的生活在这个社会,你必须学会和其他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无论你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这都是客观存在的,不以你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在讲解易经时就已经给你解释过---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是自然法则,你要学会适应这个法则。而不是故意要和他顶牛。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不愿卑躬屈膝,总起来还是因为岁数小,等再过几年你可能就不这么想了。”

孟飞云笑了笑说道:“你讲得太深刻了,很有道理,我记下了。或许再‘大一点’我会变成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也说不定,只是目前还难以接受。”

博士哈哈笑道:“当你想做哈巴狗时,可能已经是落水狗了。记得我给你说过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有些事可从长计议,有些事却要早作打算,你再好好想想,改天咱们再聊。”

说完又摇摇晃晃下楼去了。

博士走后,孟飞云又反复思索刚才的一番话,虽然世俗了一些,但不是没有道理,回想自己上班一年来为人处事的态度,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接下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真的也说不清。博士今天分明有催促自己的意思,想到此心中便有些焦躁。孟飞云思来想去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将孟飞云从睡梦中惊醒。他揉揉眼,心道:“这么早还不到上班时间,是谁在打电话?”

满心疑惑地穿好衣服,打开办公室的门赶紧拿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魏济老师那亲切而又熟悉的声音,“是天河水产局吗?”孟飞云听到耳中既兴奋又激动,赶忙回应,“魏老师,是我,我是飞云。”

魏济道:“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们单位的电话,我是故意选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的。听说你前一段时间生病了,不太顺利,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孟飞云道:“已经过去了,现在基本已经好了。”

魏济道:“感情方面的事,我无法教你,我本身就是失败的,但是无论什么事情,都要想开一些,不要自已跟自己过不去。货离乡贵,人离乡贱。要我说不如称这个机会早点调回老家,毕竟在那里人生地不熟,不如在老家亲戚朋友,同乡同学比较多,遇到事情可以互相照应,你若回来可以到农业局,或者是到我这里,要想到政府办公室我也可以给你联系,天河那边有薛举两口子,这点忙还是可以帮的,这些事等你回来咱们再细说。”

孟飞云道:“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回家了,不知你和我婶子现在怎么样了。”

魏济道:“我正想跟你说呢!她今天要从天津赶往北京,去看若齐,也就是我女儿,她今年考入了北京师范大学。你婶子看了她之后就会来我们这里,我现在正忙着教育厅检查的事,顾不上,怕她再使性子,你就代我到北京接她一下,陪她回来。”

孟飞云道:“你放心吧!天明我便走。”

魏济道:“好吧,千万记住关于调动的事先不要向别人透露,等你回来商量好了再说,先挂了吧!”

孟飞云放下电话,心中依然激动不已。魏老师两口子分离了十多年后终于又团聚到一起,也算是老天有眼。关于自己调动的事一直以来总是犹豫不决,如果有老师帮助自己,办成的机会就大多了。

看看外面天已大亮,孟飞云简短地写了请假条,压在电话下面,信步下楼,大师傅知道孟飞云这一阵有晨练的习惯,早已把大门打开。

他出了院子来到了大堤,码头上早已没了夏日的繁华景象,只有几条木船漂在水中起伏不定,柳枝在风中婆娑起舞,晨练的人们有的在慢跑,有的站在堤边踢腿弯腰。

孟飞云站在大堤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又想起了半年多来的种种境遇,犹如做了一场春梦,猛然醒来,却依然迷迷茫茫,懵懵懂懂。

当想到此一去,将更没有机会见到梦洁时,心如刀绞一般。可是即便留在此处依然不能和她相聚,留在这里又能如何?若是在大街之上再偶然相遇,是装作路人?还是上前搭讪?那时节情何以堪!

又想到喜莲,从始至终对自己不离不弃,这份恩情又如何还得了。

再想薛莲一家的帮助,博士似朋友似长辈的关心爱护,大山、专家的友情。还想到远在家乡的魏济老师电话中的劝导,更想到自已母亲,今年以来发生的事情从来也没有对他讲过。

想了一遍又再次想到梦洁,两个多月已经没有联系,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如何,可是心中便有千言万语,却不能再向她诉说,只能咽回到肚子里。想到此,顷刻间嗓子中便憋了一个疙瘩,血液流不过去,胀得发痛。一时间失望、渴望、痛苦、委屈、思念、惆怅,酸甜苦辣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只觉得两眼发湿,泪水从眼角渗出,又顺着面颊慢慢地流向嘴角、嘴里面,咸咸的,涩涩的,害怕路人看到,赶忙用手指轻轻抹掉。

他仰起头望向天空,东方的太阳刚刚升起,但只见万道霞光射向云端,那已然残缺的月亮就像破碎的玉璧悬挂在西方,天空中的云彩有的似连绵起伏的山脉,有的似奔腾的江水,还有的像是飘动的纱巾,慢慢的滚动着又不断地变换着,犹如一部无字天书,深奥难懂。

孟飞云呆呆地望着,想着,也不知自已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