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水云衫

“桐儿?桐儿?”苏在淇从内室走到外厅,却到处不见桐儿的踪影,用过午膳后便不见人影了,许是又跟绯儿她们去哪里野了吧。舒清阁这几日还真是冷清啊,那日之后,第二天他便和叶公子出去了,这一走就是小半月。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苏在淇也索性出来,沿着园子里的小路漫无目的的走着。

如今已近夏至,草木正茂,园中的花也开得热闹,只可惜苏在淇却无心观赏。那一晚苏在淇还是那样在窗前站了一夜,只是并未在天亮前躺回去。所以当萧允鸿推开门时,便看到窗前的苏在淇和他通红的双眼。萧允鸿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脸上未退的红肿,复杂的神色里仿佛纠缠着几分懊悔,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了。

苏在淇魂不守舍地走着,却没发觉眼前的人,一不小心撞了个正着。撞得他跌坐在地上,对方手里端着的一盆水也一滴不剩地全泼在他身上。还未看清来人,便只听那人拖着长音说道:

“这不是在淇公子吗?小人真是该死啊!”

苏在淇抹了把脸上的水,站起来,看着面前面容娇好的女子,说道:“没什么,绿绾姑娘严重了。”

绿绾一脸嘲讽地笑道:“苏公子这声姑娘可真折煞小人了,绿绾如今不过一个粗使丫鬟,哪当地起公子如此称呼。”

听出绿绾话中的敌意,苏在淇索性不再言语。没想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井边,看绿绾手中的水盆,不禁有些愧疚。想当初她也是王爷身边最得宠的一个,如今却落得这种下场。绿绾不比那些十三四岁未出阁的丫头,可以跟着主子当个房中丫鬟,她已配了小厮,只怕如今也只能在厨房和洗衣房里干些粗活了,想来多少也都因为自己。

见着低头不语的苏在淇,绿绾似也觉得无趣,拿着盆打算离开。但当她经过苏在淇身边时,却听苏在淇轻声说道:

“对不起。”

听了他的话,绿绾一怔,转过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在淇,随即又笑笑说道:“苏公子有功夫在这里同情我,还不如想想等自己到了我这一天该怎么办?不过到时候就不知道有没有人跟你说对不起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苏在淇一个人站在那儿,想着绿绾那番莫名其妙的话,一直藏在心里的担忧就这么被人说出来,摸了摸心口的位置,最近似乎越来越不安了。

王府的后山中,苏在淇骑着马一路疾驰,来到那处曾和他一起来过的山坳中。跨下马,摸了摸马儿的鬃毛,这是他教他骑马时特地为他挑的,马儿乖顺地低头吃起草。看着眼前的景色,虽已不复初见时的惊艳,但还是让他躁动的心平静了不少。下午听了绿绾的话,自己也不知怎的,竟跑到马厩骑了马一个人跑到这来。罢了,就让他任性一回吧,反正他现在也不在王府。

近日雨水较少,瀑布似乎小了不少,苏在淇走到湖边的树下,倚着树坐下。看着湖面的盈盈波光,想着第一次他带自己来这里时,也是这样坐在树下,看着自己,那时候的他好温柔啊,温柔到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他的爱人一般。

“你倒是悠闲。”一个声音打断了苏在淇的沉思,苏在淇猛地回头,却见一位模样俊美的男子正站在不远处满脸笑意地望着自己,那男子穿着一件碧色的袍子,狭长的眼睛半眯着,眼角眉梢间透着一丝魅惑。

苏在淇一见来人,神色立马放松下来,笑道:“水老板今日怎么得空看我,舍得放下西楼的生意?”

“这大白天的,西楼哪来的生意?”水云衫坐在苏在淇身旁,嗔笑道,“莫不是苏在淇不想看到我吧?”

“怎么会?自打离了西楼,我可一直惦记着你呢。”苏在淇柔声道。

“就你小子嘴甜。”水云衫说着,轻轻倚在苏在淇身上。

苏在淇轻轻为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说道:“我说的是真的,那日你私自让我顶了毓舒来到瑜王府,璟王没有为难你吧?”

“他还能怎么为难我?”水云衫随意道,“倒是你,听说你在这儿的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难不成瑜王怀疑你了?”

苏在淇笑得有些苦涩,说道:“我的事儿你倒知道得清楚。”

“那当然,你以为璟王会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儿坏他的事?”

苏在淇一惊,道:“府里还有璟王的人?”

水云衫点了点头,道:“你这么紧张干吗,他对你又不好。”

苏在淇神色黯了一下,但脸上仍满是担忧。

水云衫见他这样,只得无奈道:“在淇,他们兄弟之间的事不是咱们能插得上手的,而且璟王暂时还没打算对瑜王不利,安插人也只是为了监视罢了。”

闻言,苏在淇才稍稍松了口气,又看着如此安慰自己的水云衫,心里不禁一阵感动,便伸手抱住了他。不料却听到水云衫痛哼了一声,苏在淇忙松了手,扯着他的手臂,拉起衣袖,却被见到的景象惊住了。原本细白的手臂上满是鞭痕和青紫,伤痕深深浅浅,新伤覆着旧伤,想来自己离开西楼已有数月,他不知受了多少这种折磨,而且光是手臂就这样,身上更不知什么样了。这样想着,苏在淇一阵心疼,说道:“你刚才不是说璟王没有为难你吗?”

水云衫不自在地收回手臂,放下衣袖,无所谓地说道:“这算什么为难,不过是些皮肉伤罢了,在西楼这么多年,你还没看惯吗?”

“对不起。”苏在淇内疚地说道,若不是自己的任性,他也用不着受这么多的苦。

“你少自作多情了,我是因为私放了毓舒没人交差,才拿你顶替的。”水云衫瞪了他一眼。

看着他这样,苏在淇不禁更心疼:“你总说我傻,我看你才傻,当年为了他把自己卖给璟王,如今又为了他遭这么大的罪。”

水云衫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这不是傻,是贱,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你别学我。”

“你这傻子,干嘛这么说自己。”

   “好了,我来你这就是为了躲清净的,你就让我消停会儿行不行?”水云衫说着便枕着苏在淇的腿躺下,闭上眼睛。苏在淇看着他,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