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吴邪便带着张起灵一起游玩西湖。

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那些家喻户晓的名胜古迹，在当地人眼里，往往没多大意思。

吴邪雇了只船，带着张起灵从西湖边上一路观光过去。

他们坐在船上，也只能远远看到一些景观的大致轮廓，和那些建筑的红墙绿瓦、斗拱飞脊。

吴邪便一一指着给张起灵讲解起来。

“西湖边上的景观名字还都还蛮好听的，小哥，你看，那边是曲院风荷。”

“这曲院风荷原本是南宋时的酒窖，不过后来更闻名的是它的一池风荷，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康熙皇帝来看过，便亲手提下了‘曲院风荷’四个字，不过现在是夏天，荷花都还没有开。”

“曲院风荷后面是岳飞庙，是宋朝替岳将军平反后，把他以礼改葬于此的，这里也算是山环水旋，春和景明了，是个安憩的好地方。”

“那个地方叫平湖秋月，在那里可以把整个西湖一览无余，是个看夕阳和月色的好地方。”

小船乘风破浪，缓缓朝前驶去，风不大，浪也不大，只有小小的浪花和涟漪自船身两边向外漾去。

过了一会，吴邪站起来，跟着船一起有些摇摇晃晃的，张起灵便轻轻扶住他。

吴邪心急的一下子跳到了还有几步远的岸上，回头朝张起灵伸出手来，“小哥，我们到了，断桥残雪。”

断桥自然不是真的断桥，它还连接着西湖的孤山和北山，桥上来来往往的人许多，流连在桥上的大多是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

吴邪带着张起灵走到桥的那头，又走了一遍回来，最后两个人一起停驻在桥上，观望远处的风景，远远还能看到高高的雷峰塔。

《白蛇传》的故事吴邪看过不少，看过话本，也看过赵雅芝的电视剧，还在戏班子里看过戏，看得多了，吴邪也不记得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喜剧还是悲剧了。

只记得最后白娘子在桥上用哀婉凄绝的声音唱，“西湖山水还依旧，看到断桥桥未断，我寸肠断，一片深情付东流……”

说到底，非我族类，许仙到底还是怕她，逃开了她，辜负了她。

如果是自己的话，绝不会……好吧，自从去了蛇沼，他也越来越怕蛇了。

但如果那个人是张起灵的话……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他都希望他可以是属于自己的。

张起灵，你看，这就是我的家，春有阶柳庭花，夏有风荷流香，秋有苍烟落照，冬有断桥残雪。

他只是希望他留在他身边，陪他过完一个完整的四季。

这样后来回忆起来时，春天他们一起走过苏堤，夏天一起去曲苑看荷花，秋天一起在平湖看夕阳，冬天在断桥上等雪来……

好像再也没有什么残缺或遗憾了。

不过张起灵大概是不知道吴邪心中的这些浪漫和文艺的。

天色渐晚，吴邪感慨了一会，也就回归现实，开口便是很有现实质感的一句，“走吧，小哥，陪我去菜市场买菜，今晚我亲手下厨，给你做鱼。”

菜市场里一片嘈杂，张起灵觉得这种嘈杂和昨天在街上的那种嘈杂是不同的，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左右看了看，觉得大概是这些人吆喝的声音更大，讨价还价的声音也很大，还有那些菜刀狠狠剁肉，狠狠透过肉砍到案板上的声音，他们的表情也更丰富，有些满脸横肉推在一起，简直丰富到狰狞，他看着觉得有些有趣。

菜市场的地上也渗满了水，不知道是什么，吴邪小心避开那些水渍往里走，一路上还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大多是中年妇女，也有人注意到他身后的张起灵。

“小吴来了啊，这是你谁啊？媳妇？”

吴邪觉得这个时代是怎么了……

他虽然不想否认，但还是说，“我表弟。”

“你表弟看着比你帅啊！”

吴邪不满的反驳，“我们两个明明不是一个类型的帅，没法比。”

“刘嫂，有新鲜的鱼么？”

“有！今天刚从湖里网上来的，鲫鱼草鱼鲶鱼带鱼……”

“您确定西湖里有这么多鱼？”吴邪有些怀疑。

看刘嫂一脸愤懑就要发作他连忙举起两只手，“好好好，我要一条鲶鱼，刺少的。”

刘嫂犹自愤愤不平，“我怎么知道它刺多刺少？”

提着鱼和张起灵回了家，吴邪就去厨房找围裙，王盟一看这架势，本来焉耷耷的守在柜台边，一下子就直起脖颈，“老板，你终于又亲自下厨了？”

“没你的份，你可以下班回了。”

王盟一下子又焉耷耷的了，吴邪一直没女朋友，也没人做饭，从前无聊就开始学下厨，他有幸尝过几次，别说吴邪的厨艺还真不错，不过吴邪也就是那一阵心血来潮，之后这个二世祖就每天和他那些兄弟们出去胡吃海吃灯红酒绿了。

王盟走之前忍不住看了看张起灵，吴邪先把鱼放在一个盆子里，张起灵就蹲在盆边看着水里的鱼，还伸出手指去摸了摸。

一看到王盟看他，他连忙把手指收回来，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

王盟看了又看，也看不出这个让吴邪亲自下厨的人像是吴邪女朋友或是吴邪是他女朋友？

吴邪打算做红烧鱼。

先把八角泡在温水里，泡出香气，本来还要加花椒的，但吴邪想到张起灵刚做过手术，还是少吃辛辣为好。

然后就该杀鱼了，吴邪把鱼从盆子里抓住来，张起灵的视线也跟着那条鱼走，鱼在吴邪手里不停挣扎，甩了吴邪一脸水，吴邪歪头想去衣袖上蹭蹭，水也没蹭下多少，张起灵忽然伸出手，替他抹了抹脸上的水珠。

吴邪怔了怔，手里的鱼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尾巴不停打着地板，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等吴邪手忙脚乱的把鱼洗干净放在案板上，在它身上比划着刀，又有些为难了，早知道该让刘嫂把鱼杀了的，可他又怕不新鲜。

这种一刀两断的事他还是做不出来。

他回头看了看张起灵，扬了扬刀，“小哥，杀鱼，你来么？”

想到张起灵刚才一幅很喜欢这条鱼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但张起灵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径直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过刀，一刀，又稳又狠的敲了下去，连续敲了三下，声音振聋发聩。

吴邪忽然一阵不寒而栗。

那条鱼又微弱的摆了几下尾巴，好像晕过去了，吴邪去鳞去肠，把鱼放进早已备好的温水里，吴邪想了想，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雪碧，倒了些许进去，这样也是可以去腥的。

然后把鱼放进锅里，用盐、料酒、姜丝、白胡椒粉腌制十分钟。

与此同时，另一个锅里倒油煸香葱姜蒜，炒香后加入豆豉和豆瓣酱继续炒香。

那味道愈演愈烈，张起灵在一边看着，忽然觉得有些饿。

再把已经腌好的鱼倒进这个锅里，倒入适量的清水，加入盐半勺、白糖少许、料酒，盖上锅盖，先用文火慢慢烧，等肉质被烧到一个点上，鲜美劲也出来了，就开大火，最后等汤汁烧开，变得浓稠后，加入适量白胡椒粉和葱花提香，总算就可以出锅了。

这盘红烧鱼的卖相也是极好的，白的鱼，灰色的鱼皮，油和汤水都浓郁得和牛奶似的，还有红的酱汁，绿的葱花……

晚饭除了这一大盘鱼外，吴邪还炒了白菜和烧了一个黄瓜皮蛋汤。

他也不急着吃，等着张起灵先下筷，张起灵用筷子夹下一片鱼肉，伸进嘴里吧唧吧唧，就含着筷子，也不收回来。

吴邪有些紧张的问了一句，“好吃么？”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飞快的又夹了一筷子。

吴邪也算满意了，拿着筷子吃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张起灵专攻红烧鱼，不吃蔬菜。

他忍不住伸手给张起灵夹了一筷子白菜，“小哥，要多吃蔬菜。”

张起灵抬眼看了看他，顺从的去吃碗里的蔬菜，不过吃得很慢很艰难的样子。

终于吃完了，他也伸手给吴邪夹了一筷子。

吴邪受宠若惊，连忙伸碗去接，低头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大碗白菜，盘子里的白菜都快被这一筷子给夹光了。

张起灵变奸诈了啊。

吴邪哭笑不得。

那天鱼被张起灵吃得干干净净，只剩清晰的骨头。

吴邪洗完碗，就看到张起灵坐在院子里的梨木躺椅上，一个人颇有些寂寞的摇啊摇的。

吴邪把院子里的灯打开，从角落里搬出另一只梨木躺椅，搬到张起灵身边坐下，他忽然想起这两张躺椅从前爷爷奶奶也会一起坐在这里，而另一张已经很多年没人坐了。

只坐在这里发呆也有些无聊，吴邪从书柜里找了本小说来看。

张起灵回头看着他，或者说看着他手里的小说。

吴邪摇了摇手里的书，“小哥，你要看么？”

张起灵点点头。

“不过是武侠小说。”

吴邪把手里的书交出去，那是《多情剑客无情剑》。

他自己又重新去拿了一本书，还是古龙的，《边城浪子》。

而后他们就一起坐在院子里，有些许微风，天色暗了，也看不清院子里随风窸窸窣窣摇动的花花草草，树影重重，耳边似乎还有不知名的虫鸣声，头顶是一盏橘黄色如醇酒一般温暖的灯光。

吴邪看着手中的书，想到身边的人，忽然有些看不进去，扭头朝身边看了看，张起灵却是看得很认真的样子，微微低着头，白皙纤细的脖颈轻轻弯出一个弧度。

这样的灯光下的他看起来异常的柔和。

吴邪忽然想到古龙说的一句话：水中明明有月，你明明可以看到它，可是，等你想要去捕捉它时，你不但一定会扑个空，而且可能跌到水里。

他一直在水边看着这轮月亮，水里也能映出他的影子，可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终于伸出手去，是真的捞到了水中月，还是彻底跌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