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吴邪有好几天不敢去见萧晓。

等终于缓过来，自己还隐隐有些愧疚，提着水果上了诊所，正赶上萧晓在地下室里做手术。

“吴邪来了？叫他下来吧。”

小妮这么传话，吴邪虽然不想下去，却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下去。

下去一看——这是什么情况？

萧晓靠在手术台边的屏风上，叼着根烟没有点，斜眼看着手术台上的姑娘，手术台上坐着一个姑娘，捂着自己的手臂，殷红的鲜血却还是汨汨不断的从指缝间渗出来，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那姑娘一身行头，颇为干练，紧紧的包裹出凹凸有致的身材曲线，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怎么的，一脑门的汗，头发都黏在脸上，脸上也有些血，却掩不住那张脸的俏丽俊秀。

吴邪上前，低声问了萧晓一句，“出什么事了？”

萧晓冷冷看了那姑娘一眼，“她要麻醉。”

吴邪左右看了看，气氛一片僵硬，两个人都没有半分缓和的意思，得，只能自己做和事老了。

“这姑娘，”他低咳一声，“萧晓他，真的不做麻醉……”

“我中了一枪。”那姑娘淡淡的说，“很疼，我不想更疼。”

她说这话时面无表情，吴邪是真看不出来她疼。

但他并非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

她捂着伤口面无表情的样子，很像一个人，再看看那张小脸，吴邪心软了。

他沉吟了一会，回头对萧晓说，“萧晓，不如你教我麻醉，我来，这样总不会坏你的规矩吧？”

萧晓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大概是以为他图这姑娘好看。

他把吴邪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劝诫道，“吴邪，来我这儿的人，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人，这颗子弹现在在她手臂上，说不定她自己也刚刚用子弹杀了一个人，这么些年了，你还是和当年一样……”

“可她只是个姑娘……”

萧晓不理他，兀自走到一边，吴邪正要叫住他，就看到他从柜子里拿了根针管出来，吴邪便笑了。

笑还没收住，萧晓又扔了个东西过来，吴邪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吓得没差点扔出去。那是一条苍白的手臂，还很新鲜。

“你悠着点，那可是我的珍藏。”

吴邪便紧紧抓在手里，“小小，你到底每天都在干些什么杀人放火的事？”

“屁咧，是你们那些盗墓贼从斗里给我捎来的。”

“不是什么大手术，不需要全麻，你看，对着这一点的静脉扎下去，手不要抖，把里面的麻醉剂注射完就拔出来，你放心，就算静脉爆了也是她的静脉……”

“你这叫安慰人么？”

吴邪先做了个试验，按着那条手臂举起了针管，他承认自己是有些紧张，手也有些抖，不过深呼吸一口，针尖真的扎进皮肤和血管里时他反而平静下去，稳稳按下塑料塞子把针管里的麻醉剂往里面推，最后轻轻拔出针头，这手臂自然看不出还有没有血渗出来了。

萧晓拍了拍他的肩，“哟，不错哦。”

“没问题吧？”

“问题不大，去吧。”

萧晓重新准备了一根针管给他。

吴邪走回那姑娘面前，又开始紧张了，“我是第一次，对不住了。”

那姑娘嗤的笑了，“没事。”

她笑起来很好看，映着小麦色的皮肤，阳光而自然。

这就和那个人一点也不像了。

“我叫池鱼。”

“我叫吴邪。”

说话的功夫，吴邪已经把针扎了进去，只是这次拔出来的时候渗出一滴圆圆的血珠，吴邪连忙拿了棉签点住。

“行么？”

池鱼狠狠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成，没感觉了。”

接下来的一切自然就交给萧晓了。

吴邪也不想去看那种鲜血淋漓的生猛画面，走出地下室，坐在屋里看新闻。

过了一会，他就听到地下室里传出一声尖叫和痛呼，穿透力也真大，上面都能隐隐听到，他和小妮面面相觑了一会，吴邪正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得下去看看，地下室的木板就嗙的一声被人推开了，萧晓一脸疲倦，捂着自己的肩膀走出来，狠狠啐了一口，“妈的，那老娘们，老子肩膀都快给她卸下来了！”

“怎么了？我麻醉没打好？”

“不，和所有局麻一样，小狗你那一针麻醉只能顶得个十几二十分钟。”

“她就咬了你一口？”

“不，是狠狠的咬了我一口。”

吴邪忍不住嗤的笑了，萧晓这辈子，看来是怎么也不肯再打麻醉了。

吴邪走的时候池鱼还呆在萧晓那。

“你都走了，我等会就请走这樽大佛。”

“她不是坏人。”吴邪微微低眉，附耳到萧晓耳边，就像适才池鱼附耳到他耳边一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她是policewoman。”

虽然这个秘密他转身就告诉了第三个人。

萧晓几年前还是个麻醉医师。但这个秘密，吴邪不会告诉第三个人。

男人和女人之间，说到底和男人之间是不同的。

那之后吴邪时不时会来萧晓的诊所里，除了麻醉，他还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医理和治疗。

说来也怪，每次他来，池鱼都还在这里。

要么坐在电视机前发呆，要么在地下室里给萧晓擦那些玻璃罐子，甚至于，穿上了一身白大褂照料诊所里的病人，还有模有样的。

她梳洗干净，穿着白大褂的样子还真有那么几分白衣天使，或者说制服诱惑的样子，这么个美女，就是当个花瓶摆在那里，也是赏心悦目的，萧晓却偏偏跟视若无睹似的，看也不看一眼，池鱼也是面无表情，两个人都把对方当空气，两团空气这样的相处也异常的……融洽？

不过吴邪一来，池鱼就会难得的有些笑容，“吴老板来了。”

吴邪点了点头，看着池鱼，看得一怔，连忙扭头去和萧晓咬耳朵，“萧晓，你这是哪个意思？”

萧晓终于朝那边看了一眼，挑了挑眉，“养条狗也不错。”

“怎么能这么说人大姑娘……”

都说医生比较那个啥冷感，吴邪这下算是信了。

不过吴邪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带张起灵来这。

他小心翼翼的把张起灵扶到沙发上，抬头问小妮，小妮说小鱼和萧哥都在地下室里。

吴邪驾轻就熟的走下去，一看，便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萧晓把池鱼按在手术台上，抓着人下巴，应该是在亲嘴。

吴邪正进退两难，萧晓已经起身了，一脸泰然自若的走过来。

吴邪都替他尴尬，但萧晓只是若无其事的问，“怎么来了？”言下之意就是没看到大爷我正在办事么，您可真会挑时候。

吴邪当听不懂，“萧晓，你前几天说那个海马体手术，有用么？”

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前几天电视里在演一部狗血的韩剧，先是男主失忆了，然后女主也失忆了，然后男主又失忆了……

萧晓那时忍不住叹一口气，“就是这种电视剧演得太多，搞得现在广大群众都不相信失忆了，其实做个海马体手术，前尘皆忘，一了百了。”

没想到随口那么一说，就被吴邪那么认真的记下了。

萧晓回味过来，一点头，“有用。”

“海马体是人的大脑内储存记忆的地方，就像内存卡，储存或想要抛掉某些信息，不是出自于自己有意识的判断，而是由人脑中的海马区来处理。”

“有这么一个人，他好像真的得了电视剧里那种失忆症，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精神或身体从前受了什么影响，反正他这一路就像在不停的丢丢捡捡的，有时会忽然失忆，有时好像又会一下子记起什么，他背负着一个很大的秘密，这是他不管失忆多少次失忆多久好像都不会丢下的……”

萧晓有些纳罕，“既然他已经有失忆症了，你是想叫我给他做海马体手术？”

“我不想成为被他丢丢捡捡的一部分记忆，说不定哪天他就把我彻底丢下了，面对面也不会想起我是谁，但是这要有那个秘密在，他就会不停的前行，我希望他能彻底忘记那个秘密，永远停下来。”

萧晓直直盯着吴邪看，想看看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却只看到和他的语气一样认真的一张脸。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吴邪，这个人，是你的什么人？”

吴邪笑了笑，“他叫张起灵。”